自那日从周家庄归来,济州通判府便再未得片刻清静。时文彬送走最后一批前来拉关系、道恭喜的地方豪绅,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心中满是无奈。这般迎来送往的虚礼,他实是不喜,可旁人俱是笑脸与好意,又怎能冷面拒绝。
想到不日即将入京为官,且是御史中丞这等清要高位,他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反倒沉甸甸的。自己何以入了官家的眼,他至今也想不明白。只闻东京官场波诡云谲,步步惊心,连李泉知府都明里暗里提醒,定要寻些可靠得力的人手护卫周全。
一念及此,时文彬便觉额角隐隐作痛,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总让他操心的学生周天来,心中暗骂:这混账小子,老师高升,竟迟迟不见踪影,岂有此理!
正暗自腹诽间,下人匆匆来报:“老爷,周天周公子来了。”
时文彬闻报,眉头微挑,那萦绕心头的烦躁竟莫名消散了几分,面上却仍板着,沉声道:“让他进来。” 打定主意要好好训斥这惫懒学生一番。
周天迈步进门,见老师眉宇深锁,先是一愣,随即展颜哈哈一笑,躬身长揖:“恭喜老师荣升!学生来迟,万望恕罪!”
与他同来的李逵、时迁等人皆候在门外,唯独李云跟了进来,见状亦是抱拳一礼,声音沉稳:“在下李云,见过时中丞。”
时文彬已到嘴边的斥责顿时止住,目光略带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李云,又看向周天。
周天嘿嘿一笑,解释道:“听闻老师将赴东京任职,学生特为老师寻来一位护卫。这位李云,出身公门,侠肝义胆,武艺高强,最是稳妥不过。老师以为如何?”
时文彬闻言,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心头暖意微涌。自己这学生,虽常行“不靠谱”之事,但这份体贴周全的心意,却每每切中要害。
方才正忧心此事,转眼他便将人带来了。他微微颔首,面色缓和,先问了句:“这些时日,又去何处野混了?”
李云极有眼色,见周天已引见完毕,而时文彬并无不悦,便恭声道:“中丞大人,属下先去外间值守。” 见时文彬点头,方沉稳退下。这份知进退的沉稳,更令时文彬暗自点头。
待李云出去,周天才将李云来历细细说了。听闻其乃正经官门出身,时文彬更是满意。
周天这才回答先前问题:“老师,学生此番可不是胡混,实是去办了正事。”
时文彬不再深究,转而沉吟道:“东京水深,明枪暗箭恐难防备,只李云一人,未免单薄。”
周天一怔,自家庄上高手不少,但多是绿林出身,恐老师忌讳。便试探问道:“老师,武艺高强,但出身……不那么光鲜的,可行么?”
时文彬眉头一蹙,低斥道:“胡闹!”
周天耸耸肩,又道:“我那师兄史文恭倒是极合适,可惜他须坐镇周头市。”
时文彬颔首:“周头市关系盘根错节,确需可靠之人镇守,不可轻离。” 他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目光却落在周天身上,显然等着他继续想法子。
周天眼珠一转,一个名字跃入脑海,不由笑道:“老师,学生倒想起一人。此人姓栾名廷玉,人称‘铁棒’,为人正直,武艺超群,极重信义。若能得他护卫,最为妥当。”
时文彬闻言,眉头舒展:“哦?听来确是合宜之人。”
周天便将所知栾廷玉情形略说了说,随即道:“老师若觉得可行,可修书一封以为引荐,其余奔波延请之事,交给学生便是。”
见学生为自己之事如此尽心,刚奔波归来又要出门,时文彬心中欣慰,面上却不显,只点头道:“善。我这便修书。” 说罢,起身研墨铺纸,挥毫写就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函,并端端正正盖上新得的御史中丞官印。
周天双手接过,看着那鲜红的印文,嘿嘿一笑:“这御史中丞的印,果然比通判印更显气派。”
时文彬闻言,作势又要训斥,周天早已机灵地跳开一步,将信仔细收好,笑嘻嘻道:“学生这就滚,这就滚!……呀,还不能滚。”
“又待如何?” 时文彬没好气道。
“老师的信还没拿,学生如何去请人?” 周天眨眨眼。
时文彬这才想起信刚递出,又被这小子惫懒模样弄得忘了,不由笑骂一句,将信递过。周天接过,这才一溜烟告退出去。
望着学生轻快离去的背影,时文彬半晌,终是摇头失笑,连日来的烦闷竟一扫而空。
出了通判府,时迁凑近好奇问道:“庄主,咱们眼下何处去?”
周天望了望天色:“今日已晚,先带你们去瞧瞧咱们在城里的产业落脚。”
李逵自是无可无不可,三人遂穿街过巷,来到“威远镖局”门前。想象中的镖局该是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此刻却见门庭略显冷清,周天不禁一愣。
正疑惑间,朱武已得讯快步迎出,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天身旁铁塔般的李逵和精悍的时迁。周天一番介绍,几人彼此抱拳,皆是江湖气性,很快便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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