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裂缝的穿越,与之前任何一次跃迁或潜航都不同。
没有速度感,没有光影的变幻,只有一种被强行剥离的钝痛。仿佛一层层皮肤被粗糙地刮去,露出下面鲜红颤动的神经——只不过被刮去的是“定义”,裸露的是最原始、近乎崩溃的“存在”本身。
然后,是坠落。
重重的、实体的坠落感。
灰白色的外壳与某种坚硬冰冷的“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如同朽木断裂的声响。陈希的意识在这撞击中彻底沉入一片更深的、无梦的黑暗。没有思考,没有感知,只有最本能的、维持最后一点存在不散的努力,如同风中残烛那微弱的火苗,在绝对寒冷中瑟瑟发抖。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也许过了一瞬,也许过了千年。
一点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如同指甲划过金属,又像某种节肢动物在砂石上爬行,缓缓渗入那无边的黑暗,成为第一个刺激。
紧接着,是风。
不是定义之海那种规则涌动形成的“流”,而是真实的、带着物理质感的气流。它冰冷、干燥,携带着浓重的尘埃气味和某种……细微的、无数种语言重叠而成的低语。那低语并非通过听觉接收,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层面,充满了绝望、不甘、诅咒、释然、爱恋、仇恨……所有智慧生命终结时刻可能爆发出的极端情感,被研磨成粉末,混在风中,无孔不入。
陈希的意识,被这风与低语,一点点地刮醒了。
他“睁开”眼——如果那层厚重、迟钝、布满细微裂痕的灰白外壳上两道勉强维持光感的缝隙能算作眼睛的话。
视野模糊、昏暗。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铁灰色,低垂厚重,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没有日月星辰,光源来自地面本身——那是无数断裂的、材质不明的巨大结构,有些像是建筑的残骸,有些像是飞船的龙骨,更多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几何体碎片。它们大多呈现出被高温熔融后再次凝固的扭曲形态,表面流淌着暗淡的、不同颜色的幽光,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生物荧光。这些光芒汇聚起来,勉强照亮了这个死寂的世界。
地面是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踩上去(如果他还能“踩”的话)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尘埃之下,隐约能感觉到更坚硬的、可能是金属或某种结晶的基底。
这就是“终末回响”?
陈希尝试移动。外壳异常沉重,每一次“挪动”都消耗巨大,而且动作迟滞笨拙。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细节,只有一团模糊的“自我”被困在这个粗糙的容器里。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许多细节已经模糊,只剩下几个灼热的执念标签在意识中燃烧。
他漫无目的(或者说,凭着某个执念标签中关于“寻找节点”的模糊指向)地开始在这片由文明遗骸构成的无垠荒漠中跋涉。
风永不停歇,带着那些情感的尘埃,拍打在外壳上。低语时强时弱,有时是亿万生灵瞬间蒸发前的集体尖叫,有时是一个文明最后的哲学家平静的总结陈词,有时是恋人诀别的哭泣,有时是战士不甘的怒吼……它们试图钻入外壳的裂缝,感染他仅存的意识。陈希只能极力保持那点核心自我的清醒,将那些混乱的情感低语当作背景噪音。
他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
一截比山峦还要巨大的手指化石,指尖还凝固着试图握住什么的姿态,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刻满了已经失效的规则纹路。
一片由晶体构成的“森林”,每一棵“树”都是一段凝固的思维脉络,树冠处还闪烁着最后未完成的逻辑推演,如同永不停歇的鬼火。
一座倾斜的金字塔状建筑,通体由某种透明材料构成,内部冻结着无数保持日常生活姿态的虚影,他们的表情定格在灾难降临的刹那。
这里就像一个超规格的、露天的文明坟场,埋葬着不知多少个走到尽头(或是被强行终结)的辉煌种族。每一个残骸,都是其文明最后的“遗言”,其存在本身,就是向虚无发出的、永不消散的呐喊。
跋涉了不知多久,陈希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地面异常平整,像是被某种力量精心打磨过。中心处,矗立着一根孤零零的、高耸的黑色方尖碑。
方尖碑的材质与周围所有残骸都不同,它不反射任何光线,反而像是一个立体的“空洞”,吞噬着周围本就黯淡的光芒。碑身光滑如镜,没有任何雕刻或文字。
但当陈希靠近时,他灰白外壳上那些细微的裂痕,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共振起来!
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来自定义层面的共鸣!
与此同时,黑色方尖碑的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开始浮现出影像和声音——不再是风中那种混杂的低语,而是清晰、连贯、充满巨大信息量的记录!
影像一:一个由纯粹能量体构成的文明,其个体如星辰般璀璨。他们发展出了直接操控微观规则的技术,正在尝试集体升维,跃迁至“更舒适”的规则层面。画面充满希望与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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