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场“小小事故”结束后，除了再次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设施修复工作的后勤部门和被叫停整改的“奇美拉”项目组，所有人都几乎回到了以往的状态之中——实验，接连不断的实验，用于验证理论猜想或是完善经验。
客观地说，目前人类已知的所有科学理论都是经验主义的——那些理论天才们大胆地提出一个接着一个的猜想，而绝大部分人则是用无数的实验来证明或是否定这些设想，而那些经历过各方面检验却依然保持着有效性的模型，便成为了人们口中更多各种“定律”和“公式”。
帝国尖端技术开发署的各项研究虽然超前，但也都是被这个自然科学范式涵盖其中的，甚至可以说，这些科学疯子将经验主义的实证做到了极致。他们之所以能够进行基因嵌合、义体改造之类在在OTL都显得极其超前的技术研究，甚至已经掌握了相当一部分的原理和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基于超前的科学理论而这么做的：因为没有道德和人性的限制，因此这里的科学家可以随心所欲地用大量的实验体来进行实操，这才通过了海量的样本数据积累起了“理论经验”。
为了维持科学的伟大进步，一些“微不足道”的牺牲被默认为是必要的。
每次来到一号实验体卡洛的“生存空间”——“奇美拉”项目组的人员如此称呼这间牢房——齐格飞就会不免得想到那成百上千的“失败品”。这是科学领域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而眼前的这个奇美拉就是那唯一的、无限接近完美的成功。
如往常一样，齐格飞前来视察卡洛这个可控的“完美实验体”时又带上了几本书，这是研究人员所观察到的、该实验体唯一热衷于的“消遣活动”。
齐格飞倒是很能理解对方——被关在一个笼子中这么多年，除了接受实验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测试之外便再无自由，唯一能够让她找到“自由的感觉”的方式便是沉浸于文字所描绘出的一个又一个世界中。
“总管先生，外面，怎么了？”卡洛在接过书后对眼前这个“好心的总管”问道，听上去她的结巴还是没能得到有效的缓解，但至少比最开始的时候愿意说话了不少，“外面动静，很大。有，血腥味。”
“一次事故罢了。”齐格飞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一些傲慢的家伙为自己的思想与行动付出了代价，只不过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波及。”
“这样，吗……”卡洛的神情有些低沉了下来，似乎是对于这种造成伤亡的事件感到了遗憾——哪怕死伤的人正是那些把她改造成现在这副模样、并且令她失去了人身自由的家伙们。
“你是在可怜他们么？不，他们不值得可怜，他们一开始就做好了为自己的科学去死的准备，一直如此……”齐格飞对此表示道。
“可也是，性命。”她有些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伤害过，人，但，罪不至死……况且，如果不是，实验，我，可能，饿死在，垃圾堆里。”
齐格飞听到了这个有着恶龙与爬行类特征的小姑娘的说法，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她是那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那个经历基因嵌合改造后完美适应下来的“天选之子”，可她要是目睹过那些变异的、失控的、并最终全部被无情无害化的失控体，或许她就并不会抱有这点仁慈了。
那些科学疯子从来就没有过仁慈，从下层区和贫民窟取材不是想要给他们“新的第二生”的微小可能性，而是因为他们不想要因为搜集素材过于明目张胆而让这种见不得人的研究被曝光罢了。
对于他们还有那些支持尖端技术开发署的非人道研究的位高权重者而言，他们只不过是将那些注定被社会淘汰、杀死的“低等人”的生命转换成了更高的集体价值罢了，那些素材甚至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想到这里，齐格飞还是不禁握紧了拳头。哪怕他的功利主义和理性默许了这些事项，但他还是在接受自己的基本良知和道德理性的拷打，因为他深知纵容某些底线被一再突破的后果——当最后的人性、底线以及共情能力都被彻底抛弃之后，想要把它们再找回来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了。
而失去了心的人，终究会成为比地狱更残酷的魔鬼。而这几乎无法逆转。
“卡洛，若是牺牲几千甚至几万人的性命、尊严和自由，就能给数万万的人带去在一场灾难中活下去的更大机会，你会牺牲掉他们么？”在经历了良久的沉默之后，齐格飞终于再次开口了——或许他自己的思考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与偏执，他或许需要听一些别人的想法。
“我……”卡洛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她很快就坚定起了眼神，“我，不会，总管先生。”
“若是这几千几万人本身就会在几年之内于疾苦之中惨死街头，而若是他们为了一项更伟大的、能给几万万深陷存亡危机之人带去一线生机的事业而牺牲，你认为这可取么？”齐格飞稍微改变了一下问题，用着更接近现实的情景假设继续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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