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秋的指尖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悬停,那金属的凉意仿佛能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让她因高速思考而有些躁动的神经迅速冷却下来。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投向门口那个突兀出现的身影,无声的交锋已然开始。
“你就是园长。”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听不出丝毫面对最终BOSS应有的紧张或恐惧。
穿着陈旧但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的男人微微颔首,嘴角那抹公式化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微笑”纹丝不动,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是我。孩子们,欢迎来到我的乐园,这里将是你们永恒的归宿。”
他的声音温和,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空洞和挥之不去的悲伤感。
李思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紧绷,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间隐藏的暗袋,那里或许还有他保命的底牌。
然而,江念秋却微不可查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园长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问,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真相的薄冰上,“把活人变成设施的零件,填充你的游乐场,这就是你所谓的……创造快乐?”
园长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有暗流开始翻涌:“零件?不,你错了,孩子。他们是永恒的参与者,是乐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真正成为乐园的一部分,与它同呼吸,共命运,才能获得永恒的安全,享受永恒的快乐。”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仿佛在吟诵某种扭曲的教义。
“你们知道吗?”他的语调变得缥缈,带着追忆的痛楚,“当年事故发生后,我每天……每天都能听到那些孩子们的哭声,他们在废墟里,在我的梦里……他们说,还想再坐一次旋转木马,还想再玩一次过山车,他们还没有玩够……”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用他们的痛苦和永恒的禁锢,来填补你的愧疚和实现你扭曲的执念?”江念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试图营造的悲情氛围。
“执念?”园长轻声重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随即发出一串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是救赎!是伟大的奉献!看——”
他抬手轻轻一挥,如同乐队指挥般优雅。中控室最大的那块屏幕画面骤然切换!
只见“飞天揽月”那庞大而精密的内部结构透视图赫然呈现,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巨大的齿轮、传动轴和钢铁骨架之间,赫然镶嵌、纠缠着无数扭曲变形的人形!
他们如同被浇筑在混凝土里的标本,有的肢体被拉长缠绕在缆绳上,有的头颅嵌在轴承座旁,表情无一例外地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被强行赋予的、嘴角咧开的诡异微笑之中。
“看啊,他们在笑。”园长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陶醉与满足,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屏幕,“感受到了吗?他们现在多么快乐!再也没有事故,再也没有分离,永远和乐园在一起!”
李思明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强忍着干呕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低语:“这家伙……已经完全疯透了……”
然而,江念秋的目光却越过了园长那狂热的表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园长身后,那在幽蓝屏幕光下拉出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她注意到,每当园长的情绪产生剧烈波动时,那影子就会不自然地扭曲、鼓胀,仿佛有什么黑暗的、被束缚的东西正在内部挣扎,想要挣脱出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
“你在害怕。”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园长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那狂热的姿态也如同被冻住一般。
江念秋向前踏出一步,逼近的距离带来了更强的压迫感,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进行一场心理剖白:“你创造这个所谓的永恒乐园,根本不是为了爱,也不是为了救赎,而是因为恐惧。你害怕面对当年因为你的妥协和软弱而酿成的惨剧,你害怕承担那几十条人命的沉重重量。所以你把所有人都拉进这个由你掌控的噩梦,用他们的‘永恒陪伴’来掩盖你的懦弱,填补你内心的空洞!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闭嘴!你懂什么?!”园长的面容第一次彻底扭曲,那维持了不知多久的公式化微笑彻底崩塌,露出了底下狰狞而痛苦的真实面孔,空洞的眼睛里燃烧起愤怒与恐慌交织的火焰。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从长廊另一端猛烈传来,伴随着木材彻底碎裂的哗啦声!显然是园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终于被那只缝合怪物彻底撞碎了!
紧接着,便是刀疤男凄厉到变调、充满极致恐惧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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