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上的风，刮了整整一夜。
凌飒就那么坐着，从月上中天到晨曦微露，主打一个无效陪伴。
说好要来的人，终究还是怂了。
天光刺破云层，将整座蒸汽之都染上一层冰冷的金色。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的琉璃瓶，瓶内液体在晨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仿佛封印着一整个宇宙的星屑。
【记忆锚剂】。
说明书上写着：强行唤醒被封印或剥离的深层记忆，副作用是可能导致认知系统永久性损伤。
损伤就损伤吧，总比当个糊涂蛋强。
她拧开瓶盖，没有一丝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秒，仿佛有人对着她的灵魂发动了一场DDoS攻击。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直贯大脑皮层，整个世界在眼前崩碎成亿万像素点，又在尖啸中重组。
无数光影碎片化作刀片风暴，疯狂切割着她的意识。
“情感是阻碍完美的冗余数据，必须剥离。”一个穿着无菌白大褂的男人，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如果忘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宁愿死！”手术台上，一个少女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嘶喊，那张脸，赫然是过去的自己。
画面跳转，一个巨大的维生舱内，墨宸双目紧闭，浑身插满导线，苍白的指尖却在轻微地抽动，仿佛隔着无尽的数据海洋，想要抓住什么……
“呕——”
凌飒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反胃感让她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钟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脑海里那个机械的提示音已经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警告！
警告！
宿主认知系统严重超载！
逻辑回路即将烧毁！
建议立即断开与本世界连接，返回安全空间！】
断开？回不去了。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扶着工坊冰冷的砖墙，用指甲和血在上面划出三行扭曲的字迹。
“方舟计划=意识迁移”
“赫尔曼=清除者”
“墨宸=容器”
“砰！”
工坊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阿阮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阳春面冲了进来，看到墙边的凌飒时，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此刻的凌飒，嘴角挂着一丝鲜血，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黑夜里引爆了两颗恒星。
她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阿阮，我现在……全都记起来了。”
“我是来……救他的。”
与此同时，工坊的地下控制室里，小烛的十根手指在光屏上敲出了残影，她的CPU都快烧干了。
“找到了！我靠！”她发出一声惊呼，脸色瞬间比凌飒还要难看，“阿阮姐，老大，你们快看这个！”
一面巨大的光幕上，弹出了一份加盖着最高权限猩红印章的文件——【强制清除令】。
签发人：赫尔曼。
清除目标：玩家凌飒，代号“衔尾蛇”，判定为携带非法意识体，严重威胁“方舟计划”稳定。
执行时间：今日午夜零点。
主打一个斩草除根。
而更让她们心头发凉的是，在执行人员名单的末尾，赫然有一个主动申请加入的名字：林曜。
申请理由那一栏，写着八个冰冷的字：“协助净化，清除异常数据。”
小烛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妈的，林曜这个老六玩背刺！他们不是要把老大踢出游戏，他们是要把她当成一个病毒，从服务器里彻底删掉！”
工坊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凌飒却出奇地冷静，仿佛被宣判死刑的不是自己。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里那股子疯劲儿反而更盛了。
“布洛克。”她沉声命令道。
那个一直沉默如山的机械管家走了过来，红色的独眼闪烁着：“主人，我在。”
“启动‘影炉三号’计划。”凌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我工坊里所有的定制香水母本数据、我们一起吃火锅宴的全息录像、还有那些玩家留下的感谢语音……所有这些，打包成‘文明火种2.0’。”
“然后呢？”
“通过墨宸上次留给我的那个私有云坐标，全部上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如果我没了，这些东西……必须活下去。也算是，给这个操蛋的世界，留点人味儿。”
“你在胡说什么！”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嗅觉灵敏的调香师罗恩冲了进来，他死死盯着凌飒的脖颈，眼圈通红：“你身上涂了‘遗忘之前’？别骗我！它的前调是迷迭香，代表回忆，中调是曼陀罗，代表别离，尾调是冬青，代表永生……这是告别香！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凌飒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答案，不必说出口。
午夜前两小时。
工坊里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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