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不成!满口喷粪,竟喷到自己儿子身上?”严嵩胸膛微微起伏,花白的胡须因怒气而轻颤,“庆儿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你亲生的骨血!‘通倭’二字,是能轻易出口的吗?你这做父亲的,心肝被狗吃了?”
严世蕃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脸色青红交加,轻声嘟囔:
“爹…儿子…儿子只是心中疑虑,一时口快!这逆子…年纪轻轻,对东南军务知之甚详,岂不可疑?万一......”
“没有万一!”
严嵩立即打断他,“庆儿是我严家的血脉,他的聪慧,远胜你当年!收起你那套混账心思!”
严世蕃被噎得脸色涨红,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顶撞,愤愤地别过脸去。
严邵庆见状适时的给出了解释:
“爹!孩儿之所以知东南事,非是通倭,而是去岁在白鹿苑时,父亲安排我与兄长在爷爷书房考校,孩儿无意间看见了爷爷书架上的几份东南邸报!字里行间,倭患之惨烈,百姓之流离,触目惊心!
胡总督彼时便已有‘抚汪制徐、分化瓦解’之议初显!虽语焉不详,但结合今日王本固弹章,其意自明!”
严邵庆目光望向严嵩继续补充:“胡总督行事缜密,深知此策干系重大,朝中必有阻力。孙儿斗胆揣测,总督行事之前,必已将此中利害,详陈密奏于爷爷!
若无爷爷默许支持,胡总督岂敢行此险棋?王本固今日骤然发难,言辞如此狠戾,绝非临时起意!这正是清流蓄谋已久,借题发挥!他们不仅要扳倒胡总督这柄插在东南的利剑,更要借此重创我严家根基!”
严嵩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与激赏。
原本叩击扶手的手指悄然停住,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一阵波澜。
“去岁胡宗宪确实曾以密函试探性地提及分化、抚大剿小之策,当时自己并未明确表态,批复了相机行事,慎之又慎。
没想到这孙儿仅凭当时无意看见的邸报只言片语,竟已分析出七分真相!更与不久前胡宗宪那封绝密信函中的详尽自陈如出一辙!
那份信,此刻就静静躺在他书案最深处那个带暗锁的抽屉里。这孩子,竟还有这等洞察军机、审时度势的才能?这已非小智,而是大略!”
严世蕃眼见父亲沉默,似乎被说动立刻转移话题,试图用朝中的压力动摇父亲:
“哼!就算你说得有几分歪理,可如今奏折已成雪片飞向通政司!清流群起而攻之,声势滔天!李默那老匹夫更是亲自下场了!他的奏章比王本固更甚!直指胡宗宪‘私通倭首,图谋不轨,罪同谋逆’!还弹劾爹您‘举荐非人,贻误封疆,难辞其咎’!”
严世蕃向前一步,炯炯有神直视严嵩:“爹!李默在士林中一呼百应!他这一动,多少言官会跟风扑上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圣上对您再是信重,也架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弹劾浪潮!
现在不壮士断腕,赶紧把胡宗宪踢出去划清界限,等圣上心中疑云一起,龙颜震怒之时,就什么都晚了!悔之晚矣!”
严世蕃的话也是事实,李默对严党插手吏部文选司、尤其是胡宗宪越级升任浙直总督一事早已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次抓住胡宗宪“招抚”的把柄,哪里是弹劾,分明是要置其于死地,并借此机会狠狠打击严嵩的威信!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绞杀!
严邵庆上前拉了拉严世蕃的袖子,又是一番劝说:
“爹!若我们此刻自断臂膀,弃车保帅,岂不正中清流下怀,让他们拍手称快?胡总督此刻在东南苦撑危局,若知后方已将他视为弃子,当作换取一时安宁的牺牲品,他会如何想?
东南将士的军心士气何在?一旦倭寇因此失去制衡,再度肆虐,生灵涂炭,这千古骂名,爷爷,爹,我们严家担得起吗?”
严世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严邵庆句句切中要害,竟一时语塞。
严邵庆劝着严世蕃,严世蕃劝着严嵩。书房之中,再次陷入一阵寂静。
严嵩的目光,在急于自保的儿子与目光长远的孙子之间,缓缓移动。良久,他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庆儿…所言,深得老夫之心。”
“爹!”
严世蕃犹不甘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为了一个“不听话”的胡宗宪,赌上整个严家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严嵩却抬手制止了他。浑浊的眼底闪烁着洞悉世事的老辣与决断:
“东楼,你只看到了眼前的惊涛骇浪,却未看清这盘棋局的真正走向。胡汝贞此策,看似行险,实则是为我大明东南糜烂之局,寻得最快的破局之法!他行事之前,确有密函陈情,其中利害,剖析甚明,远比你今日所想深远。”
至于,“王本固、李默之流,攻讦胡汝贞是假,借机撼动我严家动摇圣心,才是其真正目的!此乃项庄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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