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忽悠忽悠旁人就算了,但他黄锦是谁?入宫三十五年,跟着圣上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大太监,冯保这点小心思哪里能瞒过他!
“保儿啊,”
黄锦的声音带着一丝历经沧桑的疲惫,“内廷十二监的位置,看着风光,可哪里是那么好坐的?宫里头的刀光剑影,不见血,却比沙场更险恶。
前朝正德爷身边那些煊赫一时的大珰,刘瑾、钱宁、江彬……哪个不是权势熏天?最后呢?不是千刀万剐,就是抄家灭族!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看着眼前的冯保,黄锦似乎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跟着圣上入朝如今算来都三十五年了,这一路走来,目光悠远穿透了时光缓缓的说道:
“若非你干爹我,还有老祖宗(吕芳)、陈洪这几个,是打安陆兴王府就跟着万岁爷,从潜邸一路熬过来的旧人,深知万岁爷的脾性,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怕也早不知折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他看向冯保眼中带着期许,也带着警告:
“我收你为义子,看重你的机敏勤勉,是存了栽培之心,望你日后能担大任。但你要记住,在这宫里,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冯保听得冷汗涔涔,连忙跪下:
“干爹教诲,孩儿铭记于心!孩儿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孩儿只是...只是太想进步了!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干爹分忧,为圣上尽忠!”
黄锦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脸色稍霁,伸手虚扶:
“起来吧。”
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不过……你和小严大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宫中积弊已久,是到了该清理清理的时候了。
尤其是前朝遗留下的那些老太监,还有陈洪这憨货越来越不像话,手伸得太长,连三大殿都敢动!此次正好借机,剪除其羽翼,敲打敲打,也整顿一下宫里的风气。”
黄锦站起身,踱了两步:“此事,光我们爷俩还不行。得去跟老祖宗(吕芳)通个气。他是掌印,统管内官,清理门户也得由他点头,名正言顺。”
黄锦心中盘算,此举既能打击陈洪,又能安插自己人上位,还能在圣上面前博个“忠勤”之名,一举三得。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居所,低调而雅致。这位伺候了嘉靖皇帝近四十多年的老人,是看着嘉靖、黄锦、陈洪一起长大的。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能洞穿人心。
黄锦带着冯保恭敬地行礼后,将三大殿纵火案的前因后果,以及冯保所禀报的内廷贪腐积弊,条理清晰、不偏不倚地陈述了一遍。
“唉……”
吕芳长长叹了口气,“树大有枯枝啊。圣上潜心玄修,我等本应殚精竭虑,打理好这宫闱家事。可有些人呐,就是被银子蒙了眼,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这脑袋是系在裤腰带上的!”
他看向黄锦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和托付:
“我老了,精力大不如前。这司礼监的担子,将来总要有人挑起来。你稳重,知进退,是合适的人选。趁着这把火,清一清也好。给后来人,留一个干净点的摊子。不过…”
吕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光靠我们内监,还压不住。得把陆炳叫来。”
“陆都督?”黄锦心中一动。
“对,陆炳。”
吕芳肯定地点点头,“他是圣上的奶兄弟,锦衣亲军指挥使,东厂虽名义上归司礼监管,可真正的耳目和爪牙,还是在陆炳手里握着。宫里头这些年的腌臜事,你真当圣上一点都不知道?圣明烛照啊!只不过,有些事,圣上自有考量。”
黄锦恍然大悟,心中对吕芳的老辣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祖宗深谋远虑!孩儿受教!那孩儿这就让保儿去请陆指挥使?”
......
锦衣卫北镇抚司,一身飞鱼服的陆炳看到到冯保送来的口信,剑眉微挑。他刚收到三大殿纵火案的详细卷宗,还未向圣上禀报这内廷的帖子就到了。
陆炳看着手中详细卷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对那个胆大心细、手段奇特的小家伙严邵庆特别感兴趣,正琢磨着怎么找严胖子商量结个亲家,让严邵庆给自己当女婿。对这小家伙观察很久了,想来很适合自己的小女儿陆芸汐......
“不过眼下,宫里的老狐狸们坐不住了,想借我这把刀?”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整了整衣冠:“备马,去吕公公处。”
三方会谈,在吕芳居所的密室内进行。没有繁文缛节,只有最核心的信息交换和利益权衡。
陆炳带来了更令人心惊的情报:
“不瞒二位公公,锦衣卫对宫中一些采买、营造的旧例早有风闻。此次三大殿纵火案,绝非孤例。
据初步线报,仅近三年,内承运库拨付给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等用于采办营造的款项,被层层克扣、虚报冒领的数目…恐不下百万两之巨!
其中牵涉前朝遗留的旧人、各监掌印、乃至…某些潜邸时便已不安分的老面孔(意有所指陈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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