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邵庆仔细看着舆图,运河如同一条动脉贯穿南北。手指在“徐州”、“淮安”、“扬州”几个枢纽大码头点了点:
“公公安排甚是妥当。就按此路线。这几处,咱们不妨略作停留,看看漕运关节,也听听地方上的声音。”
严邵庆也想要了解运河这个时代的经济命脉的真实状况。
“大人高明!”
杨金水笑眯眯地收起舆图,动作麻利,“那咱家这就下去安排,车马船只一应俱全,保准误不了明日的吉时。明日卯时三刻,朝阳门外码头,奴婢恭候大人大驾!”
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通州码头已是一派沸腾景象。
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无数船只,漕船笨重如牛,客船精巧如梭,官船则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汗水的酸馊、货物中的香料、咸鱼、牲畜混杂的怪异味道。
严府的马车在码头专用泊位停下。车帘掀开,严邵庆利落地跳下车,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水汽与喧嚣的空气。
这就是大明的漕运,严邵庆还是第一次在大明见到如此的场景。
“庆儿!”
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响起。林文静快步上前,眼圈通红,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绣工精致的荷包用力塞进严邵庆怀里,荷包上“平安”二字针脚细密。
“贴身收好!里面是娘去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高僧开过光的!到了杭州,安顿下来就给娘写信!缺什么少什么,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尽管跟你舅舅开口!听见没?”
林文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絮絮叨叨,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不舍与担忧。
严世蕃站在一旁,胖脸上努力维持着严父的威严,但眼底的关切却藏不住。故作不耐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妇道人家就是眼泪多!臭小子是去给陛下办皇差,建功立业!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转向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如同出笼小鸟般的陆彩,
“陆家小子!”
陆彩一身簇新的玄色箭袖劲装,腰挎一柄鲨鱼皮鞘的雁翎刀闻言立刻挺直腰板,抱拳朗声道:“世叔请吩咐!”
“替我好好看着点这小子!”
严世蕃指了指严邵庆,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别让他犯浑捅娄子!但也别太拘着他!该历练的时候就得摔打摔打!”
“世叔放心!”
陆彩拍得胸脯砰砰响,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信与豪气,“包在我身上!定护得妹夫周全!一根汗毛都不让人碰了去!”
陆彩身后跟随着两名同样精悍干练、眼神锐利的随从沉默侍立,如同两尊门神。
另一边,杨金水也已悄然而至。
他换了一身质地考究却不显眼的深蓝绸缎长衫,外罩同色马甲,头上戴着六合帽,活脱脱一个富家商号的大管事模样,低调内敛。
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手脚麻利的小太监,一位抱着紫檀木算盘和厚厚账簿匣子、留着山羊胡的老书办,还有两名身材魁梧、太阳穴微鼓、沉默如山的力士,正稳稳地抬着两口看似普通却异常沉重的樟木箱子。
杨金水对着严世蕃和林文静方向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随即便安静地站到一旁。
而在最大的那艘官船旁,朱七和朱十二早已如标枪般肃立。
他们身后,八名同样精悍的锦衣卫缇骑按刀而立,老管家严年正带着严豹和另外两名严府心腹家丁,指挥着码头力夫将最后几箱书籍、衣物和严邵庆惯用的文房器具稳稳搬上船舱。
“少爷,行李文书都已安置妥帖,舱房也收拾干净了。”
严年快步走到严邵庆身边,低声禀报,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眼中是长辈般的关切与嘱托。
严邵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亲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水,胖爹那看似粗犷却暗藏担忧的眼神。
严邵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离愁别绪与对未知的隐隐兴奋,对着父母的方向郑重地深深一揖:
“爹,娘,孩儿去了!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恩,亦必平安归来!”
转身,不再犹豫,大步走向那艘即将载他驶向未知东南的官船。
陆彩像个小尾巴似的兴奋跟上,嘴里还嚷嚷着:“妹夫,等等我!我给你讲讲江湖趣闻!”
杨金水则不疾不徐,步履沉稳地跟在后面。朱七、朱十二默契地按刀护卫在严邵庆两侧,目光警惕。
踏上跳板,登上甲板。
河风陡然强劲,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回望码头,父母的身影在人群中已有些模糊,唯有母亲手中那方帕子,还在用力挥动着。
“升帆——启航——喽!”
船老大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压过了码头的喧嚣。
粗壮的缆绳被水手们喊着号子从系缆石上解开、收回。
巨大的褐色船帆被滑轮组牵引着,沿着桅杆“哗啦啦”地升起,贪婪地捕捉着晨风,迅速鼓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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