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邵庆听着王主事那套滴水不漏的说辞,看着他那副倨傲的嘴脸,胸中一股郁气翻腾。这分明是披着官皮、打着《漕河通例》幌子的合法勒索!
严邵庆强压怒火,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哦?《漕河通例》?”
严邵庆带着疑问,“本官在工部虞衡司,倒也翻阅过历年漕河文书。敢问王主事,你所言的大船泊位银、闸引费、船验勘合费,具体见于《通例》哪卷哪条?
数额几何?由谁核定?所收银钱,是入钞关公库,还是地方府库,亦或漕运总督衙门?可有朝廷明旨加派?”
严邵庆这一番对漕运规章细节提出如此精准的诘问,这让周围不少懂行的商贾和官员随从都暗暗吃惊。
王主事脸上的油滑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脸色一黑,心思转动:
“这个小大人是给脸不要脸,跟我讲律例!小瞧这个小大人,可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有点东西,竟真懂门道!”
《漕河通例》条文浩繁,具体执行中的常例本就是下面胥吏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哪能真经得起条分缕析的推敲?尤其那泊位银、引水费,更是他们层层加码的私货!
律例这玩意在京城、在大殿上,在需要时的明面上或许好使,有用的时候是真有用可以被“大佬”拿来做文章。没用的时候,在这运河上,擦屁股都嫌硬!
王主事强自镇定,干笑两声,避重就轻道:
“小大人!这……这都是漕河上沿袭多年的旧例了!下吏也是依规矩办事,具体条文……一时半刻哪能记得那么清楚?总归是漕督衙门核定的章程,错不了!
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后面那么多船等着呢,您大人大量,行个方便,交了银子,咱们即刻放行,岂不两便?”
他话语软中带硬,再次抬出漕督衙门和后面船只来施压,暗示严邵庆别耽误大家时间,更别不识抬举。
旁边的苏州府同知管家也赶紧帮腔:
“是啊严大人,王主事也是按章办事。这漕河上,规矩就是规矩,大家都一样,何必较真呢?些许银子,破财消灾嘛。”语气里充满了世故的圆滑,只想赶紧平息事端好过关。
这番做派,彻底点燃了陆彩的怒火。他年轻气盛,又自恃身份,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尤其看到王主事那副“规矩在手,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低头”的嚣张模样,更是怒不可遏。
“放屁!什么狗屁规矩!”
陆彩挣脱着踏前,指着王主事的鼻子怒斥道,
“我看就是你们这帮蠹虫巧立名目,盘剥商旅!什么泊位银、引水费?我爹的船走遍大江南北,从没听说过这等名目!分明是你们中饱私囊!妹夫,别跟他们废话!我看谁敢拦小爷的船!”
王主事被陆彩当众指着鼻子骂蠹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王主事在这临清钞关作威作福多年,别说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随从,就是寻常五六品的外官,也不敢如此顶撞他!他眼中厉色一闪,彻底撕下了那点虚伪的恭敬: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竟敢在钞关重地咆哮,辱骂冲撞官差!来人啊!给本主事把这藐视法度、冲击关卡的刁民拿下!锁了!押回衙署听候发落!”
他手一挥,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早就按捺不住,立刻如饿虎扑食般再次扑向陆彩!
这次下手更狠,显然是要给这个刺头一个深刻的教训。陆彩和严邵庆带来的家丁奋力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又要被制服。
“住手!我看谁敢?”
严邵庆一声断喝,此刻脸色已是寒霜笼罩。本来想低调到杭州的,结果再低调下去,不仅陆彩要吃亏,自己这钦差的威严也将扫地!
就在王主事和兵丁被这声断喝震得动作一滞的瞬间,严邵庆猛地从怀中掏出一面黄铜铸造、云龙纹环绕、顶端系着明黄穗子的沉重腰牌,高高举起!
阳光照射下,“钦命协理东南通商营造事务关防”一行阳刻大字赫然在目,下方更有一行稍小的“便宜行事”四字,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本来想像清宫剧里头一样弄个“如朕亲临”怕毒死你们^_^)
“本官严邵庆,奉圣谕钦差督办东南要务,御赐‘便宜行事’之权!尔等区区胥吏,假借漕规之名,行勒索之实。
不仅欺压商旅,还擅锁官眷,更是阻挠钦差行程,贻误国事!该当何罪?”
“钦差?”
这身份就不一样了,狠狠的压在王主事和所有钞关吏员、兵丁的头上!
王主事脸上嚣张瞬间凝固,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谁能想到这么小的钦差,玩儿呢?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码头石板上,身后的吏员和兵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噗通”、“噗通”跪倒一片。
“钦差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冲撞了钦差大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王主事瘫在地上,该怂的时候比谁都要怂,遇到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别说自己了,自己的上司都硬不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