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语气稍缓,看向严世蕃:“严世蕃。”
“臣在。”严世蕃连忙叩首。
“你身为工部左侍郎,亦有失察之过!朕命你暂代部务,戴罪立功!给朕好好整顿工部,特别是虞衡司及各制造局!若再出纰漏,两罪并罚!”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整顿部务,绝不负圣望!”严世蕃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磕头领命。虽然压力巨大,但工部大权总算还在严家手里。
嘉靖没有继续理会严世蕃的表忠,久久不语。缓缓踱步到宫前,望着万寿宫外的一切。忽然幽幽吟道:
“云龙会合良及时,鱼水君臣永相得……”
殿内众人心中猛地一凛!
这是夏言当年得宠时,嘉靖亲赐《御舟歌》中的两句!此刻忽然吟出,是何用意?是怀念夏言?还是暗示如今君臣相得?或是警告众人?
严嵩眼皮低垂,徐阶目光闪烁,陆炳屏息凝神。无人敢接话,都在拼命揣测这九五之尊此刻的心思。
嘉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累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众人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大殿。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肃杀之中。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四处出动,锁拿所谓白莲教余党及相关人员。从王恭厂、工部虞衡司的官吏匠役,到与他们有过来往的商人、亲朋,甚至只是住在爆炸现场附近的不少百姓,都被卷入这场风暴。
诏狱人满为患,哀嚎之声日夜不绝。
陆炳亲自坐镇指挥,此案必须用雷霆手段和足够多的成果来向嘉靖交代。一方面,他推动抓捕范围的扩大,缇骑四出,京城内外,人人自危。
另一方面,他心中亦有盘算,那日在西苑万寿宫中,鬼使神差的顺势附议徐阶彻查之请,虽是情势所迫,但也难免引起严世蕃的猜忌。
沉吟片刻后,陆炳决定先将虞衡司上下官员放出来,以示对严家的关照。王忬父子亦被允许回府,但仍需随时听候传唤。
走出北镇抚司那阴森的大门,冬夜的寒气混着远处尚未散尽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严邵庆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却依旧堵得发慌。
王世贞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微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跟上其父的官轿离去。
严邵庆站在原地,望着王恭厂方向那片依旧被火光映红的夜空,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哭嚎。
那些死伤的百姓,那些破碎的家庭......这本可避免的惨剧,皆因吏治腐败与自己今日骤然的改革触动利益而引爆,心中难免自责!
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个趁机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白莲妖人!那个未来会投靠俺答、引狼入室的大汉奸赵全,还没有落网。
严邵庆眼中寒光凛冽,岂能容此獠继续逍遥,祸国殃民?
赵全必须死!不仅为京城枉死的百姓讨个公道,更是为未来避免更大的灾难!
妹夫!发什么呆呢?
陆彩安排好诏狱事宜,走了出来,见严邵庆愣在原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赶紧回去歇着吧,这烂摊子且有的收拾呢。
严邵庆回过神,一把抓住陆彩的胳膊:陆哥,你想不想立个大功?一个能让陆都督对你刮目相看,甚至能让陛下亲自嘉奖的大功?
陆彩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怔,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大功?谁不想?啥功劳?快说说!
陆彩在父亲和十三太保的光环下,一直渴望证明自己。
白莲教北直隶大头目,赵全!我断定,此人定然还在京城,甚至可能在暗中观察风色!
陆彩顿时兴奋起来,跃跃欲试:赵全?你有线索?
我没有直接线索。
严邵庆摇头,脑中飞速运转,结合前世看过的资料和对此类犯罪心理的侧写:
但我知道此人性格狡诈多疑,善于藏匿于市井,信奉最危险之处即最安全。他刚制造大案,厂卫必然大规模搜捕外围,他反而可能利用火灾后的混乱和官兵调动作为掩护,藏身内城!甚至可能就在西城或南城那些鱼龙混杂之地!
陆彩听得眉头紧锁:
内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如何找起?这不是海里捞针吗?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只见陆炳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陆彩连忙收敛神色,躬身行礼:“父亲。”
严邵庆也拱手道:“陆都督。”
陆炳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微微颔首:“诏狱阴寒,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吧。邵庆,我送你回府。”
严邵庆与陆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微颔首,示意明日再细谈抓捕赵全之事。陆彩会意,几不可察地眨了下眼。
陆炳亲自将严邵庆送回严府,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径直来到了严世蕃的书房。
书房内,严世蕃正阴沉着脸独自饮酒,显然对目前的局势极为不满,尤其是工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见陆炳进来,他冷哼一声,语带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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