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天象便显异常。先是连降三日大雪,将北京城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继而天气诡谲回暖,冬雷震震,阴云不开,连着便是大雨磅礴。
十五世纪末至十七世纪中,正值全球小冰期,北地苦寒,南境泛涝,旱蝗兵疫,轮番肆虐。
嘉靖中叶正处于这个小冰期时间段,天象异变,灾患频仍,似乎连老天爷也看不惯这人间世事,屡降警示。
严邵庆、陆彩等人一路快马加鞭,从京郊榆林卫方向的黑风峪疾驰回城。浑身湿透,泥浆溅满了袍角,脸上却不见寒意,只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惊惶与焦灼。
严邵庆还记得去岁之时大旱才过,在内阁之中协助爷爷整理奏折时,那一份份冰冷的文书上记录的惨状至今犹在眼前。
陕、晋、豫、鲁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人相食的惨剧这才刚刚发生过去一年时间,如今若真如自己所料,再逢此震,无疑是雪上加霜,后果不堪设想!
严邵庆焦急如火,此刻必须立刻上报!必须立刻部署救灾!每拖延一刻,便有可能是成千上万的性命枉送!
此时内阁值房内,炭盆烧得正暖。
首辅严嵩、次辅徐阶、阁员李本,三位大佬端坐如钟,正批阅着奏章文书,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窗外雷雨交加,阁内却是一派波澜不惊。
一阵较强的震感传来,梁柱微颤,屋顶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三位阁老只是略略停顿,抬眼看了一下房梁,便又继续低头处理文书,连眉头都未曾多皱一下。
旁边侍候的中书舍人、堂后官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大惊小怪。
对于地震,京师上下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自正德朝至当下嘉靖朝,以陕西、山西为中心,大小震动的次数记录在案的便不下十数次。
京城位于华北平原,往往只是感受到远方强震传来的余波,屋内器皿轻晃,梁柱微响,对于深宅大院、宫阙殿宇而言,因建筑低广、占地开阔不过是一次次无伤大雅的轻微摇晃。连片瓦都未坠落,几乎毫发无伤。
因而余震传到京城,对于大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大,是因并非人人家都能住的起大房子,那些贫苦百姓的土坯茅舍,就难以抵挡,坍塌无数。
百姓房屋倒塌,朝堂之上却少有官员真正放在心上。这等小事,自有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二县去处置,还入不了朝廷诸公的眼。
严邵庆马不停蹄的到京城内城,也顾不得回府换衣,直奔文渊阁。
“爷爷!爷爷!不好了!地动!大地动!”
严邵庆浑身湿漉漉地冲进来,气息未匀,声音因急切而显得都有些尖锐。
严嵩抬起头,见是孙子如此狼狈失态,闯入机要重地,花白的眉头顿时紧锁,将手中毛笔重重一搁呵斥道:
“胡闹!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此地是文渊阁,是大明内阁所在!只有大明臣子,没有爷爷!如此聒噪,惊扰政堂,你的规矩呢?”
严邵庆被爷爷疾言厉色一顿呵斥,心头更急,却不得不强压焦躁,躬身行礼:
“下官失仪,请元辅恕罪。下官有要事禀告,此次地动非同小可,震动之烈远超往常,恐是百年未有之大灾!京畿尚且如此,震中之地恐已糜烂!应即刻……”
“严虞衡,”
次辅李本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地打断,“地动之事,我等已知晓。按例震后自会有顺天府并五城兵马司循例来报,京师之内除部分贫户陋室稍有坍损并无大碍。
内阁稍后自会行文各衙门,核查详实,着顺天府、兵马司妥善抚恤弹压即可。天灾无常,何必自乱阵脚?”
李本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俨然将此番震动归入寻常灾异范畴,只需按部就班处理即可。此等小事,尚不足惊动阁臣。
徐阶则眼皮都未抬,只淡淡补充了一句:
“国事千头万绪,南倭北虏,漕运边饷,桩桩件件皆关乎国本。地动虽骤,然自有祖宗法度、地方官宪应对。严员外郎,尔之职司在工部虞衡,军器制造方为正务,不必越俎代庖。”
被三位阁老连番教育的严邵庆张了张嘴,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究眼下也还没有具体的确认消息从陕地急报传来,这一切都是严邵庆自己的猜测。自己吓自己,难免显得大惊小怪、有点自乱阵脚!
在看看这文渊阁中,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阁老。
可万一呢?他们可不清楚什么是地震黄金救援72小时,如果还同历史一般,拖到次年三月才安排钦差下去救灾,尸体都凉的不能在凉了!
严邵庆唇齿微动,还想再争辩一下,让爷爷和阁臣们重视一下。
就在此时。
“轰咔——!!!”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电光,撕裂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霹雳雷声震得整个文渊阁嗡嗡作响,都能感觉屋顶都要被掀开!
这一回,三位阁老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齐齐变色,豁然起身!
“雷声竟如此之近?”严嵩惊疑不定。
话音未落,一名堂后官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禀、禀元辅!诸位阁老!不、不好了!雷、雷火!雷火击中了西苑万寿宫!走、走水了!!”
“什么?”
“万寿宫?”
“陛下!!”
刹那间,文渊阁内那点矜持的静气被炸得粉碎!什么地动,什么灾异,什么祖宗法度,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陛下安危,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事!才是他们这些股肱之臣最要紧的职责!
严嵩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被严邵庆一把扶住。
“快!速速前往西苑!”严嵩此刻也再无半分方才的沉稳。
徐阶、李本也早已慌乱起身,急声催促随从。整个文渊阁如同炸开的蜂窝,所有官员胥吏皆惊动起来,目标只有一个——西苑!
严邵庆扶着祖父,随着慌乱的人流涌出文渊阁,说好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呢?
严邵庆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此刻却惊慌失措的朝廷大员,只觉得一阵巨大的讽刺感扑面而来。
京城余震,陕西可能关乎数十万百姓的生死,无人问津。
而嘉靖道长宫苑的一点火情,却能瞬间让整个帝国中枢停止运转,全员扑救。
这,就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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