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邵庆随爷爷从西苑面圣回到严府梅香院,就一直坐立难安,从黑风峪赶回时那地动山摇的恐怖景象,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历史车轮的无情有着太多太多的巧合,心头那阵不祥的预感越积越厚。
“阿豹。”
“少爷?”严豹立刻从门外闪身进来。
“你亲自去一趟北镇抚司,找到陆彩,告诉他……”
严邵庆还是放心不下低沉吩咐:“让他动用锦衣卫的渠道,多留意陕西、山西方向派快马探哨,一有消息情况立马通禀到通政司、内阁。不要等地方官层层上报,我要知道最真实的情况,越快越好!”
“是!”严豹领命而去。
严邵庆闭上眼,心中默念:但愿不是,历史千万不要如此残酷……
直到第三日清晨,一匹快马带着一身尘土和血腥味,疯狂地冲入京城,直扑紫禁城!马上骑士几乎是滚落马鞍,将一份沾满泥污、血迹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嘶哑着喊出“陕西急报!”后,便力竭昏死过去。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炸响了死水一般的朝廷!
紫禁城,文渊阁内。
当那份沾染着泥土与血痕的急报被送入时,严嵩正端起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泼溅而出,淋湿了他绯红的袍袖。
严嵩接过太监颤巍巍呈上的文书,只扫了几眼,脸上的血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惯于在朝堂风云中洞察细微的老眼,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骇与一片死灰。
“竟……竟至如此……”严嵩喃喃自语。
这一刻,严嵩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脊背更加的佝偻起来。这一生宦海沉浮,如履薄冰,竭力维系着严家的权势和朝局的平衡,所求不过一个平安落地。
可眼前这份急报所描述的景象,简直是亘古未有的浩劫!
严嵩明白了三天前,为何孙儿在西苑竭力否定天谴之说,为严家、为朝廷消弭一场政治风暴。
可眼前如此严厉到近乎残酷的灾难,这已非寻常灾异,这是倾天之祸!无论最终如何救灾,作为柄国之首辅,他严嵩都难逃千秋史笔的诘问,天道示警,岂非朝廷失德?
严嵩缓缓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或许,严家这场富贵荣华,真的要到头了。
严嵩做好了……承担一切、以谢天下的准备。
急报被火速送入西苑玉熙宫。
不仅陕西一省,山西、河南的紧急奏报也接踵而至,雪片般飞入宫中。初步估算,此次地震波及三省,近百州县遭受重创,其影响范围之广,损失之惨重,为本朝开国以来所未有!
嘉靖道长接过那份来自陕西、墨迹被血污晕染的急报时,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文书上的字句触目惊心:
“嘉靖三十五年腊月,地大震,声如巨雷,昼夜不休,华山鸣,河渭溢,水涌数丈华县、渭南、潼关城垣尽倾,官廨、民舍、宗室宅邸俱毁,地裂泉涌,道路尽绝死者枕藉,哀鸿遍野,难以数计知县毙于衙署……恳请朝廷速发赈济,迟则恐生大变……”
嘉靖脸色煞白,嘴唇嗡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喃喃道: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上天如此警示......
玉熙宫内,落针可闻,司礼监太监更是大气不敢喘。
除了代工部出席的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内阁三辅严嵩、徐阶、李本,以及五部尚书皆被紧急召来,一个个面无人色,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户部尚书贾应春则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叫苦不迭,这才安稳几天?国库的空虚他比谁都清楚,这下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贾应春下意识地目光扫过严嵩身后,竟荒唐地盼着那个总能出人意料的严家小子此刻能在场,仿佛严邵庆是他的救命福星一般。
“贾应春!”
死寂最终被嘉靖沙哑的声音打破,目光扫过贾应春,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贾尚书,说吧。户部……如今到底能拼凑出多少银子?朕只要一个数!”
贾应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比哭还难看,声音带着哭腔:
“陛……陛下明鉴!去岁北地大旱,赈济、免赋已掏空大半积存;今岁南剿倭寇,北御俺答,九边军饷日日催逼,如同无底深渊;东南漕运因前事尚未完全恢复……臣……臣万死!”
“嘭!”嘉靖把奏折摔在在案上,怒斥道:
“不要再给朕东拉西扯了!!!”
嘉靖不耐烦地打断贾应春,极其严厉,“朕只问你现在!立刻!能拿出多少实银来赈灾?”
贾应春重重叩首,汗出如浆,飞速在心中盘算着各地能紧急调动的款项,甚至想到了来年部分预算的挪用,最终报出一个数字:
“臣竭尽全力,能即刻筹措出的现银,恐不足六十万两……此乃倾尽所有,再无分文可挪了!陛下就是罢了臣,杀了臣,臣也变不出更多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