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冷哼一声,出列反驳。
严世蕃站的角度又有不同,看得背后的政治更深一些,陕西华县,地处华山脚下,华山乃五岳之西岳,在历代帝王心中有着特殊的政治象征意义。
如今山崩峰裂,若朝廷置若罔闻,优先救济他处,极易被解读为天道弃绝朱明、皇帝失德的象征,这将严重打击嘉靖的统治合法性和严嵩内阁的权威:
“陛下!臣以为不然!陕西乃此次震中,受灾最重,万民倒悬,亟待救援!岂能因道路艰难便轻言放弃?此非仁君所为!更何况,西岳华山震动,此乃关乎国运气数之大事!
若朝廷不及时全力施救,显陛下抚慰西岳、安定人心之至意,恐民间讹言四起,动摇天下对陛下、对朝廷之信心!
届时,岂是区区银两所能弥补?臣请陛下圣断,当倾尽全力,首选赈济陕西,以显皇恩浩荡,以安天下之心!”
嘉靖抬手止住欲再开口的官员,都什么时候了说这种话还有个屁用,他岂能不知他们的那点私心。可天下子民都是嘉靖的子民,当务之急嘉靖要的是可行的章程。
玉熙宫内,又死一般的寂静。
嘉靖的目光从杨博、贾应春、严世蕃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徐阶身上。
“徐阁老,”嘉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也说说。”
徐阶沉吟片刻,出言一如既往的圆滑,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回避了核心的抉择问题,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嘉靖:
“陛下,诸位同僚所言皆有道理。赈济之事,关乎百万生民,确需慎重。陕西惨烈,乃震中之殇,不容忽视;山西、河南亦是大明子民,且关乎边防京畿稳定,亦不可轻弃。
臣愚见,或可令户部再细细筹算,看能否……再挤出些许银两?同时,严令地方官开仓放粮,富户乡绅捐输,或可稍解燃眉之急。最终如何分配,还需陛下乾坤独断,臣等谨遵圣意。”
嘉靖听了徐阶这番等于什么都没说的废话,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不做评价,转而看向李本:“李阁老,你呢?你又有什么看法,也都说一说?”
李本本欲明哲保身,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
“陛下,臣有一言,或有不妥,却为现实考量。陕西震中,道路断绝,讯息全无,恐已……十不存一。六十万两,若撒入陕西,恐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难泛起。
而山西、河南,灾情稍轻,救援易达,百姓存活希望更大。兵法云,‘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为大局计,为尽可能多救活我大明子民计,臣以为……银钱需用在刀刃上。或可重点赈济山西、河南,待局势稍定,再图陕西......”
李本的话没有说完,但殿内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未尽的寒意:陕西没救了,救也是白救,不如放弃,保还有救的。
严邵庆若在此地,要是听到李本这番“弃陕保晋豫”的言论,定会想起百余年后的甲申国难。定会发出一声冷笑:“好一个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好一个待局势稍定,再图陕西!还图个鬼,等到那个时候都要死没了。
今日尔等堂而皇之地放弃陕西百万生民,他日就莫怪陕西走出的李自成,领着百万饥民,敲响朱明王朝的丧钟!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嘉靖帝被殿内纷扰吵得眉头紧蹙,“难道真的只有这些办法?”,大家的意思嘉靖明白。
朝廷财力匮乏的时候,很多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保大还是保小的权衡?从来都是带着血淋淋的现实。
多少百姓是等不到朝廷的救灾活活饿死的,也难怪在史书留下迟三个月才救灾的寥寥数字背后是无数个这样的绝望时刻,更遑论待局势稍定,再图陕西的盘算,哪是什么缓图之策?
分明是默认了 “饿死人便无需救灾” 的逻辑,用百姓的性命,来省那笔本就该用于救命的银钱,想来只觉彻骨的悲凉。
嘉靖目光扫过阶下诸臣,语气愈发凝重:“朕自临御以来,常自省己德,却仍让天下遭此天灾,说到底,是朕未能尽抚民之责!
如今诸位争论已无益处,最要紧的是解民倒悬。天下百姓皆是朕的赤子,遭此横祸已是颠沛,若再因朝政迁延酿出人祸,便是朕与诸位的罪过。”
“臣等,死罪!”玉熙宫中,众人再度伏地,鸦雀无声。
......
严邵庆在内阁值房外焦急地踱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实在等不下去,索性朝着西苑宫门走去。
刚至宫门,便见一阵骚动。居然看到冯保正领着几个番子,拦着一名身穿青袍的文官。
那文官虽被拦住,却梗着脖子,满面激愤。严邵庆问了旁人才知道居然是那个没有活过俩集的钦天监监正周云逸。
“冯保!你这阉竖竟敢拦我!你与严党沆瀣一气,蒙蔽圣听!如今天怒人怨,西岳崩摧,三省地裂,天火焚宫,此乃上天警示!尔等奸佞不去,国无宁日!大明江山就要亡在你们这些蛀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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