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外,静坐的百官们没想到,平日里素来以势压人的小阁老此刻竟竟会站出来为他们说话;无不感到意外。而一向以清流自居、官声颇佳的徐阁老,却只是一味劝大家忍耐、莫要闹事,这反差让不少人心中愤懑更甚。
是我们想闹事吗?若非被逼到绝境,谁愿在此忍受寒风、抛头露面?
严邵庆在户部大致了解了国库空虚的现状后,便匆匆赶往内阁值房,想看看爷爷那边情形如何,好在事情的发展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百官也算克制,仅自发的静坐而已!
只是,不远处那群官员是怎么回事?竟还聊了起来。
更让严邵庆感到怪异的是,站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竟是自己的父亲严世蕃。此刻他与百官相谈甚欢,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严邵庆不免好奇,走近了些,便听见严世蕃正说道:
“陛下自然是圣明的,也体恤臣工。可架不住底下办事的人无能啊!贾应春守不住国库,徐阁老他们又拿不出章程,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在底下实实在在办事的人?”
“不瞒诸位说,我们老严家,从我爹堂堂首辅,到我儿子,整整四个月,也是一文俸禄没领着!”
官员们脸上不见平日的愤慨,反倒带着几分对严世蕃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甚至有人拍着大腿,对严世蕃的话深表赞同。
严世蕃脸不红气不喘,俨然与这些讨薪官员成了同一阵线的受害者。
那几名官员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得今日这位小阁老说话,竟是前所未有的顺耳入心。
更让严邵庆愕然的是,周围那些平日恨不得用眼神从严家父子身上剜下肉来的清流官员,此刻对严世蕃竟无多少恶感,甚至有人出言附和:
“小阁老说的是极!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小阁老,您来评评理,户部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小阁老,您可得在元辅面前,为我们说句话啊!”
严邵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胖爹这厚脸皮简直了……我们家,何时指望过那点俸禄过日子?为官至今,他估计连自己的俸禄具体是多少都不清楚吧。眼下倒好,竟和清流们同仇敌忾起来。只是,这把火全烧向贾部堂和徐阁老,未免有些太伤他们了……”
眼见静坐的官员越聚越多,贾应春和徐阶的劝解更显得苍白无力,何况一旁还有捣乱的严世蕃。
两人无奈的看着严世蕃混在官员中煽风点火,脸色越来越黑,感情就你老严家都是好人,搞得国库是被我们俩贪墨一样!
徐阶都快忍不住想要下场骂:“你严世蕃也好意思喊穷?就算你喊破天,也掩盖不了你府上九房姨太、夜夜笙歌的事实!”
可阁老的体面,阁老的风度,阁老的格局....容不得徐阶这么失态,他是立志要当首辅的人,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严邵庆快步上前,向徐阶和贾应春行礼:
“下官见过徐阁老、贾部堂。”
见严邵庆过来,贾应春一把拉住他:“小严郎中,你快劝劝你爹,别再这里煽风点火了!你如今也是户部郎中,你爹这样做,岂不是连你一并坑了?”
严邵庆心下无语:“我爹坑没坑我尚不可知,但贾老登您把我推出来顶雷,可是实实在在的想坑我。”
不过贾应春终究是户部顶头上司,交代的事,表面功夫总得做足。
严邵庆只得上前拉了拉严世蕃的袖子:“爹,您别在这儿添乱了,爷爷还在值房内等着呢!”
严世蕃一甩袖子,满脸不以为然:“添乱?我添什么乱了?你爹我也是朝廷命官,四个月没领到俸禄,难道还不能在这儿听听同僚们的疾苦?”
旁边一名御史竟笑着帮腔:“对啊!小严大人,您这话可说错了,小阁老绝非添乱,小阁老这是体恤下情,要为我们做主呢!”
另一名不知哪个衙门的官员也笑道:“是啊!小严郎中,不如您也和我们一起坐下等等?”
严邵庆:“……我谢谢您啊。”
严邵庆无奈地再次对严世蕃道:“爹,您这样,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您带头闹事的呢。”
“我带什么头了?”
严世蕃眼睛一瞪,理直气壮,“我一没参与静坐,二没鼓动讨俸,站在这儿与同僚聊聊天,也犯王法了?”
“可是爷爷那边……”
“别可是了,安心陪着爹在这儿看戏。你爷爷只要不造反,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
西苑,玉熙宫内。
嘉靖道长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持一卷新呈的青词,看似潜心默诵,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吕芳悄步而入,直至御前,低声将内阁值房外百官静坐讨薪之事,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
“陛下,京官俸禄已拖欠四月,如今群情汹汹,徐阁老和贾部堂……似乎也劝解不住。”
国库没钱,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嘉靖岂会不知?无非是又惦记上他内帑里那点私房钱。眼皮未抬,指尖在青词纸缘轻轻一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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