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与陈以勤并肩走出裕王府,二人脸上皆是一片凝重。待离王府稍远,高拱才一把拉住陈以勤的袖子:
“逸甫(陈以勤字),借一步说话。”
两人寻了处僻静的茶楼雅间坐下。
高拱挥退伙计,亲自掩上门,这才转身说道:
“疏通之事,不能再拖了。殿下府中怕是连三五日的米粮都难以为继。这银钱,你我家底尚能支撑,便由你我先行垫付,也莫要让正甫为难,逸甫以为如何?”
高拱和陈以勤家里经济情况都还不错,家里祖上都是几代为官,自然是不愁钱粮,殷士儋虽然祖上也曾为官,但是属于家道中落那种。
殷士儋早年家境因父丧而衰落,一度靠办私塾、卖字画为生,但通过科举逆袭19 岁中举人,25 岁中进士。家里条件当然没有高拱、陈以勤这样几代积攒下来的好。
高拱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片好意,却是让殷士儋心里面有了芥蒂,觉得他们二人结成了小团体排斥自己。
三人间的关系日渐生疏,以至于多年后在隆庆朝时,因一些积怨,殷士儋暴脾气化身为内阁拳击手,要在大殿上揍高拱......
“肃卿兄之意,我明白,你说个数目吧。”
高拱想了想,伸出五指说道:“王府岁赐积欠一年有半,约莫八万两。若此番能全数讨回,殿下困境可解大半。你我两家,各出二千五百两,凑足五千之数。只要那严家小儿肯收,事情便有转机。”
陈以勤对银钱数目并无异议,只是仍有一些顾虑:“肃卿,并非我吝啬银钱。只是……那严家小子,当真会收钱办事?他爹严世蕃可是明着支持景王的!”
高拱冷哼一声:“严家那小子贪财之名,京城谁人不知?不过,他们严家在倒是有些收钱办事的口碑,童叟无欺!
去岁之时,严家小子卖国子监的学位,明码标价三千两一个,塞了钱的商贾子弟,有一个算一个,全进去了。
这次搞的什么神泥代理,又是百万两进账……哼,年纪不大,搂钱的本事比他爹也不遑多让!”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在清流眼中,严邵庆就是个钻营钱眼的小奸臣,与他那卖官鬻爵的爹是一路货色!眼下这条路,也是高拱唯一能觉得走的通。
提及此事,高拱与陈以勤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力与愤懑。国子监清贵之地,竟成严家小儿敛财之肆,大明斯文扫地至此!可眼下,两人却不得不向这小奸臣低头,王府岁赐被户部卡住不发。
“罢了,为了殿下,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逸甫,明日你与我同去。我此前没少骂那小子,独自前去,怕连门都进不去。”
二人约好,次日一早便各自回家筹措银两。
随后几日,二人天不亮便赶到户部浙江清吏司值房外守着。
“靳主事,敢问严郎中今日可来点卯?”高拱拦住行色匆匆的靳学颜。
靳学颜抱着一摞文书,歉然道:“高学士,陈大人,严郎中今日怕是不过来。工部虞衡司那边筹建小学,千头万绪,大人一早就去盯着了。”
“建小学?”
高拱与陈以勤面面相觑,这严邵庆怎么尽折腾这些不着调的事?
两人无法,又匆匆赶往工部虞衡司、军器局、王恭厂、神泥厂……一连跑了四五个地方,连严邵庆的影子都没摸到。
问了衙门里的人,不是刚走,就是去了下一个地方。
高拱年过四旬,这般奔波下来气喘吁吁,扶着墙根叹道:“这小子……属泥鳅的不成?一天到晚不坐衙,到处跑,比内阁阁老还难寻!”
陈以勤也苦笑:“肃卿,看来,唯有守株待兔。要不我们直接去严府吧,那小子总要回家的。”
高拱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严府那是何等门第?内阁首辅之家,门庭若市,等闲官员连递帖子的资格都没有。高拱只是正五品翰林学士,与严邵庆品级相同更别提陈以勤这个六品侍讲。
再想到此前殷士儋数次求见都被挡驾的经历,高拱自觉毫无把握能够进严府。
“罢了,先去严府外看看风声。”高拱无奈道。
连续三日在严府外围蹲守观察,高拱倒是摸出些门道。
每日严府门外皆有不少人排队等候,车马轿舆,各色人等皆有。但奇怪的是,总有些人能直接被管家严忠请入府内,而他们手中,似乎都提着一个样式相近、印有特殊标记的锦盒。
高拱寻了个机会,凑近一位刚被请进去的官员探问道:“这位大人,敢问您这手中的是……?”
那外地官员打量高拱一眼,见他虽着常服但气度不凡,以为是新来钻营的同道中人,便带着指点:
“兄台是初来拜码头吧?此中规矩,小弟略知一二。小阁老父子雅好茗茶,尤喜清源茶庄的特供。这茶嘛……价格各异,全看兄台所求何事,欲见何人了。”
“严管家见了这茶,自然明白兄台的心意,便会酌情安排。譬如想见小严郎中,办理国子监入学之类,买个三千两的茶叶,大抵便能见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