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合,书房中早早点起了灯。严世蕃斜躺在太师椅上,手中翻着今日进府的名单,习惯性的数数今日又收了多少礼单,在回顾一下是否有哪桩事情未曾办妥。
若是有,便让严忠将礼退了回去,可不能坏了老严家这么多年来的职业操守!
“咦!高拱,陈以勤?”
严世蕃的目光在名单上顿住,眉头轻轻微挑,“严忠,这两人何时来的府上?”
管家严忠躬身禀报:“老爷,高拱、陈以勤二人今日巳时三刻入府,在梅香院书房与三少爷谈了约莫半个时辰。离去时,神色不似来时的焦灼,倒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哦?”严世蕃嗤笑一声。
“裕王府那两个酸儒,平日里见了我严家人恨不得绕道走,眼高于顶。如今竟肯放下身段,提着茶叶求到我儿门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讥讽一番后,追问道:“你可知他们所为何事?”
“三少爷院里的下人嘴巴紧,老奴未能探知具体缘由。”
“去,”严世蕃挥了挥手,“叫庆儿过来一趟。”
“是。”严忠应声退下。
不多时,严邵庆推门而入:“爹,您找我?”
严世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严邵庆面带些许疲惫,语气放缓了些道:“坐吧。最近工部、户部两头跑,事务繁杂,看你神色,是清减了些。不过,倒是越发沉稳,有点大人模样了。”
严邵庆依言坐下,笑了笑:“多谢爹爹关心,不过是分内之事,忙起来便不觉什么了。您今夜找我可是有事吩咐?”
严世蕃佯装不悦:“怎么,非得有事才能找你?为父关心一下自己儿子还不行?还有,你那几笔被方侍郎和黄公公批走的条子,你舅老爷都已帮着补全手续了,明日记得去谢过他。”
“谢谢爹,我明日一早就去。”
“嗯,”
严世蕃微微颔首,随即向严忠挥挥手,示意严忠关上房门。这接下来谈话涉及皇子,神色稍正:
“说说吧,裕王府的那两个讲师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严邵庆知道此事瞒不过,也不打算隐瞒,便将高拱、陈以勤为裕王府岁赐而来,以及自己提出明修王府,暗渡陈仓应对之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严世蕃听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得很!陛下的儿子,大明的亲王,如今也要靠着走我儿的门路才能过日子!庆儿,你如今可是长本事了。任他龙子凤孙,离了真金白银,一样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严邵庆眉头微蹙,“爹!慎言!”
严世蕃笑声一滞,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在自己家里,怕什么?”
话虽如此,却也收敛了几分。
“说说吧,你为何对裕王府的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动用工部的力量去帮他?你莫忘了,你爹我支持的可是景王!”
“爹,正因如此,孩儿才更要这么做,给咱家留一条后路。”
“哦?你觉得景王会输?可就凭裕王那懦弱无能的样子?”
严邵庆沉声道:“裕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其性情看似温厚,实则坚忍,能屈能伸。单看岁赐一事,堂堂皇子身份,竟能隐忍至此,乃至放下身段来寻孩儿门路,这份心性便不容小觑。”
严世蕃手指轻叩桌面,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爹,您支持景王,无非是因卢靖妃得宠,陛下爱屋及乌,且景王殿下更懂得投您所好。可立储之事,关乎国本,终究要看陛下的圣意,而非后宫之风。
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在他在位时,就急于站队,觊觎大位。景王殿下与朝臣,尤其是与您交往过密,这在陛下眼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你……有几分把握?”严世蕃目光锐利起来。
严邵庆郑重道:“孩儿不敢说十分,但观裕王性情,忍人所不能忍,绝非池中之物。而陛下……春秋正盛,修道求长生的心思,爹您比孩儿更清楚。这来日方长,变数犹存不可知。”
严邵庆心里其实更想说的就是,景王根本活不到那个时间。
严世蕃靠在椅背上,目光闪烁不定。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似乎总有一种超乎常理的敏锐和笃定。而且这种笃定,并非空穴来风。
回想严邵庆出仕以来的种种,其决策往往看似冒险,最终却总能踩在最关键的点上,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
难道,庆儿真的能看到一些自己看不到的关窍?
严世蕃虽精于算计,擅长在当下的权力格局中谋取最大利益,但对于这种关乎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长远布局,尤其是皇子命运的豪赌,不得不更加慎重!
也罢,就让庆儿在裕王身上下一注闲棋,冷灶烧一把火。若他日景王得势,严家依旧是从龙功臣;若万一……真是裕王承继大统,那今日这番雪中送炭之恩,或可换来他日庆儿乃至整个严家的一份保全之机!
良久,严世蕃重新看向严邵庆,带着几分权衡后的决断:“罢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裕王府修缮之事,你既已揽下,便去做吧。工部那边,有你舅老爷在,料想无人会刻意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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