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内,檀香缭绕,此刻安静得有些诡异。
吕芳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陈洪则有些心神不宁,几次偷偷抬眼打量嘉靖的脸色。
终于,陈洪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的问出心里话。
“皇爷,鄢懋卿在淮安惹出如此大祸,官逼民反,擅杀御史……是否需传旨严阁老,另遣大臣前往安抚地方、平息事态,并将鄢懋卿锁拿进京问罪?”
吕芳心中冷笑,陈洪这性子这点道行,在陛下面前耍弄,还嫩了点。
不过,吕芳和陈洪两人也并不真正关心鄢懋卿在淮安干了什么,只在意嘉靖对鄢懋卿的态度。
陈洪如此询问,无非是想摸清圣意。
朝廷内外,找他们打探消息的官员不在少数,知晓了陛下的心思,一来可在朝议时更好地配合,二来也能对找上门的官员给出恰当回应。
嘉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将手中那卷《道德经》随意丢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带着一副慵懒的反问:
“问罪?鄢懋卿何罪之有?”
陈洪闻言一愣。
鄢懋卿在淮安都已闹得天怒人怨,皇爷竟全无问罪之意?
虽心中不解,但已然明了嘉靖的态度。既如此,京城物价上涨这等小事,更不必拿来烦扰圣听了。
平抑物价之事,自有户部、顺天府去头疼。
嘉靖的脸色逐渐转冷,语气带着讥诮。
“两淮盐政,积弊数十年,盐商坐拥巨万,几时真正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鄢懋卿手段是酷烈了些,然,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人。他替朕去啃这块硬骨头,错在何处?”
“倒是有些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竟敢怂恿盐丁聚众,妄称造反?朕御极以来,四海升平,岂容此等狂悖之言玷污清名!”
嘉靖向来以汉文帝自比,标榜无为而治,自认是圣君临朝。在他的治下,岂会有真正的百姓造反?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搅浑水,打他这位圣君的脸!
此前不说话的吕芳,在如此明显的信号之下,自然也是摸清了嘉靖的心思,开口配合呵斥陈洪:
“陛下圣明烛照!天底下的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有一线生机,谁会铤而走险?这其中的关窍,陈洪,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懂?”
陈洪瞬间冷汗涔涔,彻底明白了。
陛下在意的,从来不是鄢懋卿杀了多少人,而是银子是否到位,以及这造反二字动摇了他圣君临朝的颜面!
陈洪暗骂自己愚蠢,差点会错了意。
既然鄢懋卿尚未将百姓逼到真正活不下去的地步,那所谓的造反根本是子虚乌有。
淮安的乱象,只能是有人刻意营造推动出来的结果,目的便是将罪名扣死在鄢懋卿头上,进而扳倒其背后的严家!
可从陛下的态度来看,玛德,里面有坑啊!
陈洪心中对严家也是服气了,收起了想要动严邵庆那死小子的心思,且看严家还能到几时!
陈洪回头看了一眼吕芳,还老祖宗,这心都偏到哪里去了。心中对吕芳很无语:“老家伙,这会儿又显得你能了,你早知道私下不给我说清楚。终究是离开时间久了,感情淡了啊,以前不带这样玩的。”
恰在此时,殿外小太监急报:“皇爷,左都御史周延,率七八名御史于宫外求见!”
嘉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吕芳。”
“老奴在。”
“去,让周延候着。传朕旨意,召内阁、六部、五寺(大理寺、太常、光禄、太仆、鸿胪),以及通政司堂官,一并前来。哦,严世蕃、严邵庆,也叫来吧。”
嘉靖要的不是一面之词,而是要让这场倒严与护严的大戏,在他面前堂堂正正地演出来,让所有人都登台亮相。
唯有如此,嘉靖才是那唯一的看客,也是最终的裁决者。
宫门外。
周延面色铁青,身后的御史们亦是群情激愤。御史们心中怒火与寒意交织,林润之死,是打在左都御史脸上的耳光,更是对都察院权威的践踏!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撕下严党一块肉来!
“总宪大人,陛下会见我们吗?”
“会的。死的不仅是巡按,更是陛下的颜面。这一次,就算扳不倒严嵩,也要斩了鄢懋卿的狗头来祭林润!”
众人看到吕芳出来,便纷纷询问。
“吕公公,陛下怎么说?”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有旨,传内阁、六部、五寺以及通政司进宫,一同议事。”
吕芳走到周延身边,“总宪大人,请稍等片刻,咱家已经派人去给各部传旨了。”
黄昏时分,西苑玉熙宫外,冠盖云集。
这打擂台的有了,看客自然也少不了,场面总要热闹些。
嘉靖有时候也需要露露脸,给百官营造一副圣君的模样。今日这个规格不亚于朝会了,总不能再说陛下不上朝。
已经到了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换着消息和看法,目光不时瞥向宫门,所谓何事,大家心里懂得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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