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高拱才到扬州一个月。动作再快,也要时间梳理。两淮那盐场牵着多少官员,埋着的烂账,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整顿完的?总得容他些时日,一层一层地剥开。”
严世蕃自顾自倒了一杯冰镇的葡萄酒,仰头饮了一大口,又叉起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送进嘴里说不出的惬意。
“爹说的是。”
严嵩慢条斯理地也嚼着一小块烤得酥嫩的牛肉,肉虽香,但对他这年纪的牙口却是考验。
“老了,不行了。一口牛肉都嚼不动了。”
“爹这话说的,儿子和孙子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这话说者无意,严邵庆倒是听进去了。这也是为什么执意要把李时珍请来,是真想给老爷子好生调理调理身子。
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八了,在首辅这个位置上还能坐多久?这身子骨是不是真如历史上那般硬朗,谁也说不准。
但只要有李时珍在,悉心调养,就能多撑几年。
多几年,老严家也便多几分布局转圜的时日。
严世蕃殷勤地将牛肉切得更细些,放到老爷子碟中。
“爹,您看看这个。吕芳前日私下递过来的,说是陛下新近服用、觉得颇有神效的九转赤炎丹。我昨夜就找了信得过的医师悄悄分解检验看了。
昨夜还切了一小半给严忠试,那老货把他婆娘折腾得今早都下不来床,果然是虎狼之药。”
严世蕃又小小的抿了一口葡萄酒继续说道。
“西苑传来消息,黄锦这几日正忙着挑嫔妃进万寿宫呢。这蓝道士,近来在宫里跳得挺欢。”
严嵩神色平静的说道:
“那就让他们先跳跳,咱们且等着看。”
嘉靖道长身边不是有御用医师吗?
严邵庆忍不住好奇的问:
“太医院那些太医,难道就看不出来这药性猛烈,是虎狼之药?为何无人劝阻?”
“看出来?他们当然看得出来。可谁敢说?”
严世蕃轻轻摇头点出其中。
“咱们这位陛下,修道求长生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劝谏的大臣不知多少,哪个落得好下场?蓝道行献这药,是摸准了陛下的心思。陛下如今服了药,精神旺了,气色好了,自然觉得是仙丹妙用。太医若跳出来说此乃虎狼之药,久服伤身……”
严世蕃瞥了儿子一眼。
“呵呵……那就不是治病,那是找死。”
是啊,嘉靖要的不是真相,是他愿意相信的真相。
蓝道行给的,正是嘉靖最想要的重振雄风,精力焕发。
至于代价?那是以后的事。
大家明哲保身罢了,只要吃不死人,谁愿意触这个霉头?
蓝道行这妖道,倒是会揣摩圣心。
对付他,不能从丹药入手,更不能从修道本身入手。陛下需要道士,需要有人给他炼丹、主持斋醮。
弄掉一个蓝道行,嘉靖身边依旧还会有红道行、白道行。
道门之事,千变万化。
所以让蓝道行失宠不难,老严家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弄死他。难的是不能伤及陛下修道的念想,更不能让陛下觉得,是老严家在阻他长生之路。
“张天师那边……”
“罗龙文回江西请人,信是送到了。张天师答应进京,但要准备法器经书,得月底才能到。龙虎山正统,终究比野路子强。等张天师到了,蓝道行那套把戏,自然有人收拾。”
几人又聊了一下朝廷的事情后,便不再深谈此事。
此时炭火渐弱,侍女上前添了新炭。
严嵩看着蹲在炉边专心烤肉的严邵庆和眼巴巴等吃的严邵庭,忽然想起远在大同的长孙严鹄,心头泛上一丝牵挂。
那孩子,贬出去两年了……是该找个时机向陛下求个情,让那孩子回来。
“庭儿。”
严邵庭正盯着三弟手里嗞嗞冒油的肉串,闻声一愣忙跑过来。
“爷爷?”
“近来书读得如何?”
严邵庭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老爷子今日既然问了,便是个机会。
大不了等下挨顿揍,实在不行就两顿。
“爷爷,爹。孙儿不想再读死书了。我想习武!我想像三弟那样去江南,我想去胡都督那里!我要当大将军!”
“放屁!”
严世蕃喝着葡萄酒差点被呛到,酒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放。
“你一个十三岁娃娃,当你妈的大将军!毛都没长齐,就想着上天?”
“我怎么不行?三弟十三岁就办皇差、管两部!凭什么就我不行?我就要习武!就要上阵立功!死也不读那些书了!”
“反了你了!”
严世蕃四下张望,一眼看见廊下挂着的拂尘冲过去一把扯下,拇指粗的竹柄照严邵庭背上就抽。
“啪!”
一声脆响,严邵庭身子一颤,却咬着牙没吭声。
“我让你当将军!让你不读书!”
见状,柳南枝和严邵庆同时冲过来。
“严世蕃你敢打我儿!”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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