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梅开二度寒
瑞王所赠的那枚金梅琥珀,被林微命春桃收入库房深处,未曾示人。这份不合时宜的“贺礼”,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在她心底留下了一圈微澜。她愈发谨言慎行,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几乎足不出绛雪轩。
皇帝宇文玺的赏赐依旧隔三差五地送来,有时是书籍,有时是珍玩,甚至有一次是一套前朝孤本的棋谱,体贴得仿佛他们仍是骊山温泉宫中那对可以平等手谈的知己。但他本人,却再未踏足绛雪轩,也未曾召见。
林微品得出这其中的意味。赏赐是帝王的恩宠与掌控,不露面则是权衡与审视。他在看她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晋升与关注,也在等待后宫新的平衡自然形成。
这日,大雪初霁,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映照得雪地耀眼生辉。绛雪轩院中的红梅,经了一夜风雪催逼,竟在此时骤然绽放了大半,红艳艳的花朵簇拥在覆雪的枝头,冷香馥郁,引得宫人们纷纷驻足赞叹。
林微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廊下赏梅。冰雪红梅,确实当得起“绛雪”之名。只是这景致越美,她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华贵妃倒台,皇后蛰伏,这表面的平静下,不知酝酿着怎样的风波。
“小姐,苏公公来了。”春桃低声禀报。
林微收敛心神,回到暖阁。苏公公此次前来,并非送赏,而是传皇帝口谕,邀她前往御花园的“梅坞”赏雪烹茶。
梅坞是御花园深处一处临水的小筑,四周遍植老梅,景致清幽,是皇帝偶尔独自休憩或召见近臣议事之所。邀她前往,意义非同一般。
林微仔细妆扮了一番,选了一件藕荷色织锦缎的宫装,外罩月白狐裘,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清雅而不失身份。她深知,此次见面,绝非赏景那么简单。
到达梅坞时,宇文玺已在水榭中临窗而坐。他未穿龙袍,只着一身玄青色暗纹常服,墨玉冠束发,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凛然,多了几分闲适,正独自对着窗外的雪景梅林烹水沏茶。
“臣妾参见皇上。”林微屈膝行礼。
“免礼,坐。”宇文玺未抬头,专注地看着茶釜中渐起的水波,“都说绛雪轩的红梅是宫中一绝,朕看这梅坞的白梅,雪后初绽,也别有一番风骨。”
林微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掠过窗外。白梅胜雪,雪映白梅,确实清冷高洁,与绛雪轩的红梅热烈截然不同。“皇上说的是。红梅娇艳,如火如荼;白梅清雅,冰肌玉骨,各有其美。”
水沸了,宇文玺手法娴熟地烫杯、置茶、高冲、低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他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推到林微面前:“尝尝,今春的庐山云雾。”
茶香氤氲,带着豆蔻的清香。林微双手捧起,浅啜一口,滋味鲜醇甘爽。“谢皇上,好茶。”
宇文玺这才抬眸看她,目光在她清减了几分的脸庞上停留片刻,语气平淡:“迁居后,一切可还习惯?”
“回皇上,绛雪轩甚好,臣妾一切都好。”林微放下茶盏,恭敬回答。
“那就好。”宇文玺端起自己那盏茶,目光转向窗外,“华氏之事,已然了结。前朝,华铮父子也已押解回京,不日将由三司会审。”
他忽然提起此事,林微心中一凛,垂眸静听。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理之人。”宇文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后需静心思过,朕想着,六宫琐事,暂由惠妃与你一同协理,你可愿意?”
协理六宫之权!
林微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这可是华贵妃曾经拥有的权力!皇帝竟要将这权柄分予她和一向低调的惠妃?这是要将她彻底推向风口浪尖,还是真的信任?
她迅速权衡。接受,意味着手握实权,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却也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与皇后乃至其他有野心的妃嫔正面冲突。拒绝,便是拂了圣意,之前的“晋封”便显得可笑。
“皇上信重,臣妾感激不尽。”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只是臣妾年轻,入宫时日尚浅,恐经验不足,有负圣望。惠妃娘娘沉稳持重,臣妾愿从旁学习,尽力辅佐,为娘娘分忧,为皇上解劳。”
她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欣喜若狂地接受,而是表明了“学习”、“辅佐”的态度,将主导权让给资历更深的惠妃,既接了权,又避开了最猛烈的火力。
宇文玺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他喜欢她的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争,什么该让。
“嗯,如此也好。”他点了点头,“具体事宜,朕会交代下去。若有难处,可来问朕,或与惠妃商议。”
“臣妾遵旨。”
正事谈完,气氛似乎轻松了些。宇文玺又与她闲聊了几句诗文,品评了一番梅花的画法,仿佛又回到了骊山时那般。但林微却感觉,两人之间,终究隔了一层无形的纱。他依旧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帝王,而她,需要更加小心地揣度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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