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恩宠深如渊
冬狩归来的銮驾,在暮色中驶入巍峨的皇城。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闭合,将旷野的寒风与惊险隔绝在外,也将林微重新置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锦绣牢笼。
皇帝左臂的伤势虽不致命,但终究是龙体受损,太医院院正亲自诊视,开了方子,嘱咐需静养数日。宇文玺并未去往乾清宫,而是直接摆驾绛雪轩。
这一举动,如同在已不平静的后宫湖面投下又一块巨石。帝后虽未同乘,但皇帝负伤后径直驾临妃嫔宫苑,且留宿其中,其意味不言自明。
绛雪轩内灯火通明,宫人们屏息静气,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林微亲自伺候宇文玺脱下沾染了血迹尘土的外袍,看着他左臂上缠绕的洁白绷带,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皇上,还是传太医再看看吧?”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宇文玺靠坐在暖榻上,神色间带着一丝激战后的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暖意。“无妨,小伤而已。”他抬手,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今日,吓着了吧?”
他的掌心温热,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林微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臣妾……还好。”
“还好?”宇文玺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朕看你当时,脸白得跟雪似的。”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下来,“林微,今日若非你,朕……”
“皇上!”林微猛地抬头,打断了他后面可能的话语。有些话,说出来,便是沉甸甸的枷锁。“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百灵护佑。臣妾不过是恰巧……恰巧在那里。”她不能居功,更不能让这份“救命之恩”成为悬在头顶的利剑,那会让她和皇帝之间那刚刚有所变化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危险。
宇文玺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抗拒与疏离,眸光微暗,却并未动怒,只是缓缓松开了手。“你总是这般清醒。”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
宫人奉上煎好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林微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正要递过去,宇文玺却就着她的手,低头慢慢将药喝了。
这近乎亲昵的举动,让林微端着空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周围宫人低垂的眼帘下,那压抑不住的震惊与窥探。
夜色渐深,宫烛高燃。
宇文玺并未就寝,反而颇有兴致地让林微将冬狩前未看完的那份宫苑修缮预算拿来。“手臂伤了,脑子没伤,躺着也是无聊。”
林微无法,只得将册子取来,坐在榻边的绣墩上。宇文玺斜倚着引枕,就着明亮的烛光,一页页翻看,偶尔就某项开支询问她的意见。他的思路清晰,对数字极其敏感,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预算中不合理或模糊之处。
林微谨慎地应对着,心中却愈发凛然。皇帝并非沉溺享乐之辈,他对政务、对细节的掌控力,远超常人想象。与他相处越久,越能感受到那份属于帝王的深沉心术与庞大压力。
“这里,”宇文玺的手指点在某一项关于采购名贵花木的巨额开支上,抬眸看她,“你觉得必要吗?”
林微仔细看了看,那是为修缮一处偏远宫苑而列出的开支,那宫苑久无人居,却要移植数十株成年金桂,耗费颇巨。她沉吟片刻,道:“臣妾以为,宫苑修缮,首重实用与安全。金桂虽好,却非必需,且移植不易,耗费甚多。不若将此款项用于加固宫墙、疏通水道等实处更为妥当。”
宇文玺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与朕想的一般。内务府这些人,惯会在这些虚浮之处做文章。”他合上册子,看着她,“往后这类事务,你与惠妃可多留心,不必事事依从旧例。”
这便是在明确地放权了。林微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觉肩头担子更重,躬身应道:“臣妾遵旨。”
烛火噼啪轻响,殿内一时静谧。宇文玺看着她低眉顺目的侧影,烛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今日围场之上,她张弓搭箭时那决绝而脆弱的身影,与眼前沉静婉约的模样重叠,在他心中激起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情愫。
那不是对美色的欣赏,也不是对才艺的赞叹,更像是一种……想要靠近,想要拥有的冲动。
“林微。”他忽然唤她。
林微抬眸。
“到朕身边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林微心跳漏了一拍,迟疑一瞬,还是依言起身,走到榻边。
宇文玺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便让她坐在了榻沿,与他近在咫尺。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清冽的龙涎香,瞬间将她包围。
他的目光如同深潭,牢牢锁住她,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炽热。“告诉朕,”他缓缓开口,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今日你冲过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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