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余悸与质变
瘦西湖的粼粼波光与惊魂一箭,仿佛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将南巡途中的旖旎春色骤然割裂。行宫内的气氛肃杀凝重,往来宫人步履匆匆,屏息噤声,连庭院中绽放的繁花都失了颜色。
宇文玺手臂的伤势经过太医精心处理,已无大碍,但伤口颇深,需要时日静养。他并未因伤怠政,反而将临时处理政务的书房搬到了离林微住处不远的暖阁,每日接见臣属、批阅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报,面色沉静如水,唯有偶尔蹙起的眉峰和眼中不时掠过的冷芒,昭示着平静表象下翻涌的雷霆之怒。
对画舫刺客及关联人等的审讯在严密进行,江南官场风声鹤唳,凡与那盐商有牵连、或是在皇帝行程安保上有疏忽嫌疑的官员,皆被停职待查。一时间,扬州乃至整个南巡沿线,人人自危。
林微的住处被增加了双倍的护卫,明里暗里,铁桶一般。她心知肚明,这既是对她的保护,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无形的监控与隔离。刺杀事件因她“挡箭”而起(尽管未成),皇帝虽未言明,但猜疑的种子或许已在某些人心中种下。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言慎行。
然而,宇文玺待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隔着赏赐与偶尔的召见来表达关注,而是以一种更为直接、甚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
每日太医来为他换药后不久,苏公公便会亲自或遣心腹送来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太医院特配的安神压惊汤药,盯着林微喝下才罢休。御膳房呈上的膳食,也多了几道她曾随口提过或略多动了几筷的江南小菜。夜里,他处理完政务,常会信步走来,有时只是站在窗外看她片刻,有时则会进屋,也不多言,或是看她临帖,或是与她下一盘棋,偶尔问及她对某件宫务或沿途见闻的看法,倾听时神情专注。
他右臂受伤,许多事不便。这日林微正在窗下绣一方帕子,宇文玺走了进来,挥退宫人,很自然地将一份需要誊写的简短手谕递到她面前。
“帮朕誊写一遍,字迹需工整。”他语气平淡,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林微一怔。为皇帝誊写手谕,虽非正式诏书,却也涉及机要,通常由专门的翰林或贴身秉笔太监负责。他让她来做……
“臣妾字迹拙劣,恐……”她迟疑。
“无妨,朕信你。”宇文玺打断她,已将蘸好墨的笔塞入她手中,自己则在她身侧的椅中坐下,左手随意翻看着她搁在案头的书。
他的信任,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林微定下心神,展开那手谕,内容是关于严查南巡沿途驿传系统的指令,措辞严谨,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提笔蘸墨,一字一句,极其工整地誊抄起来。她的簪花小楷清秀有余,风骨稍逊,但胜在端正清晰。
宇文玺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她执笔的纤手上,又缓缓上移,掠过她低垂时格外柔和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轻抿的唇瓣。暖阁内只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宁静,美好,与窗外那肃杀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眼神渐渐深了,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愫。有欣赏,有探究,有因她屡次涉险而生的后怕与怒意,更有一种……想要将这份宁静与美好牢牢攫住、不容他人染指甚至窥视的强烈冲动。
林微誊写完毕,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奉上:“皇上请过目。”
宇文玺接过,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甚好。”他将手谕放在一旁,并未立刻唤人送走,反而看着她,忽然问道:“那日湖上,你扑上来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比上一次更加执着。
林微指尖微蜷。这一次,她不能再以“本分”搪塞。那生死一线间的本能反应,早已超出了“本分”的范畴。
她抬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的专注让她心悸。她缓缓开口,声音轻而清晰:“臣妾……什么都没想。”这是实话,“只是……不能看着皇上受伤。”
这个答案,似乎比任何精心编织的理由都更让宇文玺触动。他凝视着她,仿佛要从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打捞出最真实的情绪。良久,他忽然伸手,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林微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林微,”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从今往后,留在朕身边。”
这不是询问,不是试探,而是宣告。
林微的心跳骤然失序。留在朕身边……这意味着什么?是更深的恩宠捆绑,还是……某种意义上的承诺?她分不清,也无暇细辨。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道,他目光中不容错辨的认真,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缓缓笼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