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线浮波(续)
深夜,永寿宫西配殿临时辟出的一间小屋内,烛火通明。
张嬷嬷将拆开的红色襁褓平铺在宽大的檀木桌上,一寸一寸地检查。春桃举着灯烛在一旁照明,两人神情专注,连呼吸都放轻了。
“娘娘请看,”张嬷嬷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布料经纬缝隙中夹出几粒极细微的、近乎透明的晶体颗粒,置于白瓷小碟中,“这些便是砾石粉的残留。奴婢已试过,遇水略融,触之滑腻,但干后确实会板结。”
林微披着狐裘坐在桌旁,面色沉静。她接过瓷碟,就着烛光细看。那些颗粒在光下泛着微弱的、不自然的淡黄色光泽。
“只是砾石粉?”她问。
张嬷嬷摇头,又用另一根细银针,在布料内衬一处接缝处轻轻刮蹭,这次刮下的粉末颜色略深,呈灰白色。她同样置于另一个小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
“这是奴婢按古法调的验药水,验矿物最灵。”张嬷嬷解释道。
液体滴入粉末,起初并无反应,但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粉末边缘竟泛起极淡的、几乎不可察的蓝绿色荧光,持续数息后才渐渐消散。
张嬷嬷脸色彻底变了:“娘娘,这不是普通的砾石粉……里面混了‘绿矾’的粉末!虽然量极少,又经过处理,寻常手段绝难检出,但这东西……这东西……”
“绿矾?”林微对古代矿物名称不熟。
“绿矾又称皂矾,是一味药材,外用可解毒杀虫,但……”张嬷嬷声音发颤,“但古籍有载,未经炮制的生绿矾粉,若接触溃烂伤口或娇嫩肌肤,会引发剧痛,且其色青绿,若混在浆洗布料中,遇汗液或尿液,可能……可能在婴儿皮肤上留下淡青色痕迹。”
留下痕迹?
林微脑中警铃大作。在后宫,一个皮肤带“异色”的皇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祥,意味着可能被质疑血统,意味着永远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
好阴毒的手段!不直接害命,却要毁掉孩子一生的前途!
“这痕迹是永久的?”林微的声音冷了下来。
“倒也不是永久,但若不加处理,可能持续数月不退。且婴儿皮肤敏感,一旦因此红肿溃烂,留下疤痕也是可能的。”张嬷嬷越说越心惊,“这手段……太隐蔽了。若非娘娘敏锐察觉布料有异,又让奴婢细细查验,等皇子穿上几日,出了红疹青痕,任谁也想不到是这襁褓的问题。届时最多治内务府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可皇子的名声……”
就毁了。
林微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与寒意。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冷静。
“嬷嬷,依你看,这混入绿矾粉的手法,需要什么条件?”
张嬷嬷沉吟:“绿矾需研磨成极细粉末,且要与石粉均匀混合,再调入浆水中。这需要专门懂药材处理,又熟悉织造浆洗工艺的人才能做到。尚宫局下设的‘司制房’负责衣物制作,其中必有精通此道之人。但能将手脚做得如此隐蔽,绝非普通工匠敢为,定有高位之人授意。”
“秦司制。”林微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春桃在一旁低声道:“娘娘,奴婢今日暗中查访,秦司制是华贵妃当年入王府时的陪嫁丫鬟之一,后因手艺出众,被安排进尚宫局,一步步做到司制。她在宫中经营多年,与各宫都有往来,但最密切的仍是华贵妃的毓秀宫。另外,内务府负责此次皇子衣物采办的管事太监姓王,是……是已故丽嫔的远房表亲。”
丽嫔,去年因“冲撞”华贵妃被贬入冷宫,不久便“病故”了。这其中关联,不言而喻。
线索串起来了。华贵妃授意,秦司制动手,内务府王管事行方便。一条完整的暗线。
“此事还有谁知道?”林微问。
“除了奴婢和春桃,再无旁人。”张嬷嬷道,“拆检布料时奴婢是独自操作的。”
林微点头:“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二人切记守口如瓶。这襁褓……”她看着桌上那件精致却暗藏祸心的衣物,“原样不动地收好,但要将里面残余的粉末尽量清理干净,布料恢复原状,不可让人看出拆检痕迹。”
“娘娘,不禀报皇上吗?”春桃忍不住问。
“禀报?以何名义?”林微摇头,“说我们怀疑华贵妃指使人用绿矾粉害皇子?证据呢?一件浆洗过的襁褓,几粒几乎看不见的粉末?秦司制大可推说是不小心沾染,王管事可说是采购疏忽。打草惊蛇不说,反会让人倒打一耙,说我们晋封贵妃便急于构陷高位妃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华贵妃此举,既是试探,也是布局。若成了,霁儿前途受损;若不成,也让我们知道她的手段。她在告诉我,即便我晋封昭贵妃,有皇子傍身,她依然能动我,且用最阴损却最难抓把柄的方式。”
“那我们……”春桃焦急。
“将计就计。”林微转身,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冷静到近乎锋利的光芒,“她既送了这份‘大礼’,我们便收着。但要让她以为,我们收了,却懵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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