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雪夜暗涌
霁儿的病情反复了三日。
那赤焰草粉剂量下得极刁钻,恰在孩童能承受的临界,既不会立时致命,又足以引发凶险的高热惊厥,折磨孩子,更折磨为人母的心。孙太医与暗中请来的儿科圣手日夜轮守,银针、汤药、药浴轮番上阵,到第四日拂晓,霁儿身上的热度才终于彻底退去,小脸上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只是精神仍萎靡,时常恹恹地窝在林微怀里,不似往日活泼。
这期间,皇帝宇文玺又遣人来问过两次,赐下几味珍稀药材,却始终未曾亲至。太后那边也只循例派人探视,送了些安神补气的丸药。后宫里,除惠贵妃亲来探望过一次,其余妃嫔多是派贴身宫女送些药材玩意表个心意,人却来得极少——也不知是怕过了病气,还是得了什么风声,刻意避嫌。
林微心知肚明。那张夹在银票里的佛经残页,像一枚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永寿宫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投井的小太监是条断掉的线,但线头指向的方向,却让整个后宫都屏住了呼吸。
她依言未再深查,甚至将那张残页也小心收了起来,对外只称霁儿是感染了时疾,已无大碍。永寿宫上下经此一事,越发警醒,张嬷嬷亲自盯着小厨房和霁儿身边所有用度,进出之物皆要过三遍手,永寿宫几乎成了铁桶。
但林微知道,防得住明枪,难躲暗箭。有些事,不是闭门不出就能解决的。
二月初六,霁儿病情稳定后的第一个清晨,林微换上常服,去往慈宁宫请安。
雪后初晴,阳光薄薄地铺在还未扫净的残雪上,泛起刺眼的白。慈宁宫的庭院里,那几株老梅已谢尽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透着股苍凉的劲道。
太后正在暖阁里用早膳,见林微进来,放下银箸,淡淡道:“皇贵妃来了。霁儿可好些了?”
“劳太后挂心,霁儿已退热,只是还需将养几日。”林微行礼后,恭敬答道。
“坐吧。”太后示意她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孩子小,经不得风浪。你如今是皇贵妃,更要细心周全。这后宫看似太平,底下暗潮却没停过。”
林微垂眸:“太后教诲的是。此次是臣妾疏忽,往后定当更加谨慎。”
太后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听说,内务府有个太监投井了?”
来了。林微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是。臣妾也听说了,似是因赌债缠身,一时想不开。”
“哦?”太后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倒是巧。正赶在霁儿生病的时候。”
暖阁里静了一瞬,只有炭盆里银丝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容嬷嬷佝偻着站在太后身侧,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仿佛对这番对话毫无所觉。
林微抬起眼,直视太后:“臣妾也觉得巧。不过,人既已死,是非对错也难追究。臣妾只愿霁儿平安,其余……不敢深想。”
太后与她对视着,那双已显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能这样想,是好的。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皇帝……也不喜欢后宫太过‘能干’。”
这话已是说得极明白了。林微心头那点微末的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她起身,再次行礼:“臣妾明白。谢太后提点。”
从慈宁宫出来,阳光正好,可林微只觉得周身寒意未散。太后最后那几句话,几乎等于默认了某些事情——即便不是她亲自下手,她也知情,甚至可能是一种默许。
为什么?霁儿只是个稚子,碍着谁了?
除非……有人觉得,皇长子加上皇贵妃生母的身份,已经威胁到了某些根本的利益。比如,未来的中宫,未来的嫡子。
回永寿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的梅林。残雪压着枯枝,几个小宫女正在远处扫雪,见她仪仗,慌忙跪倒。
林微脚步未停,目光却掠过那片萧瑟的梅林。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昭嫔,也曾在这梅林里“偶遇”皇帝,那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过一年光景,物是人非,她站到了更高的位置,却也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娘娘,”春桃轻声提醒,“前面是钟粹宫的方向。”
钟粹宫,如今住着的是新近有宠的丽嫔,兵部侍郎的侄女,年方十七,娇艳活泼,颇得圣心。听闻皇帝近来召幸的次数,仅次于永寿宫。
林微脚步一顿,淡淡道:“绕道吧。”
不是怕,而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丽嫔年轻气盛,家世又不差,若在此时碰上,少不得一番虚伪的客套与暗藏机锋的试探。她累了。
然而,不想碰见,偏偏就碰见了。
刚拐过假山,便见一袭嫣红宫装的丽嫔带着几个宫女迎面走来,想是刚去给惠贵妃请了安回来。见到林微,丽嫔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林微虚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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