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后对霁儿的态度,那种复杂的、带着审视与疏离的深意,是否也与前朝格局、与未来的立储之争有关?
林微觉得头痛起来。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这盘棋太大,牵扯太多,以她目前手中的筹码,能看清的不过一角。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落子。
二月十二,皇帝在乾清宫设小宴,为即将南巡随驾的几位宗室子弟和官员饯行。后宫之中,只有位份最高的几位妃嫔受邀列席,林微自然在其中。
这是自册封典礼后,林微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与皇帝同席。她穿着皇贵妃的常服,颜色是沉稳的绛紫,发髻上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妆容得体,神情平静。
宴会设在西暖阁,不大,但布置得精致。皇帝坐在上首,左下是几位宗室王爷和重臣,右下则是林微、惠贵妃、德妃,以及特意被安排坐在皇帝近处的丽嫔。
丽嫔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鹅黄银线绣折枝玉兰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含笑,不时为皇帝布菜斟酒,姿态亲昵自然。皇帝虽未过多回应,但神色温和,偶尔与她低语两句,引得她双颊飞红。
德妃坐在林微斜对面,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脂粉未施,面容略显苍白憔悴,只安静地吃着眼前几样素菜,几乎不抬头。林微注意到,她面前特意摆了几样温补的药膳,想来是皇帝或太后特意吩咐的。
惠贵妃倒是神色如常,与相邻的某位王妃低声交谈着。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络。一位郡王笑着向皇帝敬酒:“皇上此次南巡,视察河工,体察民情,实乃江山社稷之福。江南春色正好,皇上也可稍作休憩,松快松快。”
皇帝举杯示意,淡淡道:“河工事关民生,不敢懈怠。江南春色虽好,朕却无暇过多流连。”
另一位大臣接话道:“皇上勤政,万民之幸。如今后宫安宁,皇长子聪慧康健,皇贵妃与惠贵妃协理宫务井井有条,皇上亦可少些后顾之忧。”
这话说得巧妙,既赞了皇帝,也捧了林微和惠贵妃。丽嫔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淡了一瞬,随即又扬起更明媚的笑,亲手为皇帝剥了一颗蜜桔。
皇帝接过桔子,目光却转向林微这边:“皇贵妃近日辛苦了。霁儿可大好了?”
席间微微一静。所有人都知道前些日子皇长子生病的事,但皇帝当众问起,意义不同。
林微起身,恭敬回道:“谢皇上关怀,霁儿已痊愈,只是还需将养些时日。”
“那就好。”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朕南巡期间,后宫诸事,你与惠贵妃要多费心。太后年高,无事不必烦扰。”
“臣妾遵旨。”林微与惠贵妃齐声应道。
“德妃,”皇帝忽然又转向一直沉默的德妃,“你身子弱,平日要多静养。太医开的药,要按时服用。”
德妃似乎没料到皇帝会突然点名,手微微一颤,连忙起身:“臣妾谢皇上关怀……药,都按时用的。”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飞快地掠过皇帝,又迅速垂下。林微捕捉到她那一瞬间眼神中的复杂——有惶恐,有一丝期盼,更多的却是深沉的哀戚。
“坐下吧。”皇帝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宴会继续,丝竹声起,舞姬翩跹而入。觥筹交错间,一派和乐融融。但林微却觉得,这暖阁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飘雪的庭院更加寒冷。
她能感觉到各种视线在她身上流连——探究的、羡慕的、嫉妒的、算计的。她能感觉到丽嫔看似天真笑容下的野心,德妃沉默背后的暗流,惠贵妃温婉下的谨慎,以及皇帝那看似平常的问候与嘱咐下,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坐在这里,不是因为皇帝的宠爱,而是因为她是皇贵妃,是皇长子的生母,是一枚已经摆上棋盘、不容退缩的棋子。
宴会散时,已是戌时末。雪下得大了,宫道两旁的石灯在雪幕中晕开昏黄的光。林微乘着轿辇回永寿宫,路过御花园的梅林时,她忽然叫了停。
“本宫想走走,你们在此等候。”
“娘娘,雪大路滑……”春桃担忧道。
“无妨。”林微披上厚厚的狐裘,戴上风帽,独自一人走进梅林。
积雪覆在枯枝上,四下静谧,只有靴子踩在雪上的咯吱声。这片梅林在夜色雪光中,显得格外清冷孤寂。她走到一株老梅下,仰头望去,枝桠纵横,指向漆黑的夜空。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压抑的啜泣。
林微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梅林深处,隐约有一个素白的身影,跪在雪地里,肩头微微耸动。
是德妃。
她独自一人,连个宫女都没带,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夜,跪在梅林中哭泣。
林微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她看着那个单薄颤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德妃失子之痛,多年未愈,如今暗中调养身体,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重新获得圣宠,再育子嗣?还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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