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九重春色
第十八章:决战前夜
三日后,便是太后定下的“听训”与“祭天”之日。
这三日,后宫表面平静得诡异。各宫都接到了慈宁宫的严令:闭门静思,不得随意走动。宫道上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且多是生面孔,眼神锐利,步履沉稳,一看便是行伍出身——正是京郊大营调来的崔家兵马。
永寿宫却在这片诡异的平静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冯三娘和周娘子已将霁儿日常所需之物打包成两个轻便的包袱,藏在暖阁的暗格里。包袱里有换洗衣物、常用药品、干粮银钱,还有林微亲手缝制的平安符。霁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这几日格外黏人,只要林微离开视线片刻,便会不安地哭闹。
张嬷嬷则将永寿宫所有宫人重新梳理了一遍。凡是来历不明、行迹可疑的,一律以“年迈体弱”或“办事不力”为由,暂时调去偏僻处当差。留下的都是跟了林微多年的老人,或是张嬷嬷亲自考查过的可靠之人。即便如此,林微仍不敢完全信任,只让张嬷嬷、春桃、冯三娘、周娘子四人近身伺候,其余人只在外围做些粗活。
惠贵妃那边也传来消息。她以“整顿宫务”为名,将景仁宫几个关键的管事嬷嬷调换了岗位,安插上自己人。又借着给各宫发放春日新衣的机会,与几位低位妃嫔通了气。这些妃嫔虽不敢明着对抗太后,但都暗中表示,若真有大变,她们会保持中立,绝不助纣为虐。
和妃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那日见红后,虽经太医竭力保胎,胎儿暂时稳住,但和妃本人却元气大伤,整日昏昏沉沉,下不得床。林微派了永寿宫最细心的两个宫女去照料,又让孙太医每日两次诊脉。可即便如此,和妃能否撑过这场风波,仍是未知数。
最让林微忧心的是,江南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回。皇帝是否收到了她的密信?是否察觉了太后的异动?是否会及时回銮?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娘娘,”张嬷嬷悄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这是惠贵妃娘娘刚让人悄悄送来的。”
林微打开锦盒,里面是两件金丝软甲。甲片轻薄如纸,却坚韧异常,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此甲可防利刃,妹妹与霁儿各一件,务必贴身穿着。万事小心。
林微心中一暖,将软甲取出。一件是成人尺寸,一件是孩童大小,做得十分精巧。她将小件软甲贴在霁儿的小衣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
“替本宫更衣。”她吩咐春桃。
春桃捧着皇贵妃的朝服过来,林微却摇了摇头:“不穿朝服。找那身深蓝色常服来,要料子厚实、行动方便的。”
春桃虽不解,还是依言取来。林微换上常服,又将金丝软甲贴身穿上。冰凉的甲片贴在肌肤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心中安定了几分。
“冯娘子,”她唤来冯三娘,“若明日……若明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与周娘子不必管我,只管护着霁儿,从西边角门突围。那里守卫最弱,出去后直往北,穿过御花园,从西华门旁的废井暗道出去。记住了吗?”
冯三娘脸色一变:“娘娘!奴婢们怎能丢下您……”
“这是命令。”林微看着她,目光坚定,“霁儿是我唯一的骨肉,只要他平安,我便无憾。你们武艺高强,带着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若带上我……谁都走不了。”
冯三娘眼眶发红,还想说什么,林微已摆手制止:“不必多言。张嬷嬷,你去将本宫妆匣最底层那个紫檀木盒子取来。”
张嬷嬷很快取来盒子。林微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几件价值连城的首饰,还有……一封信。
信是写给皇帝的。上面详细记录了太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八年前德妃皇子的死,贤妃案的真相,近日对皇长子的谋害,调兵控制宫禁的举动……最后写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未能护好皇子,无颜再见圣颜。若臣妾不幸身亡,恳请皇上彻查真相,还后宫一个清白,还霁儿一个公道。臣妾虽死无憾。
她将信叠好,交给张嬷嬷:“这封信,你收好。若明日我出不去了,你便想办法交给皇上。若你也……便交给惠贵妃。无论如何,这封信必须送到皇上手中。”
张嬷嬷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接过信:“娘娘……老奴定不辱命。”
交代完这一切,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林微走到暖阁,霁儿刚被哄睡,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坐在摇篮边,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丝,心中涌起无尽的不舍与愧疚。
她不是个好母亲。将孩子带到这吃人的深宫,卷入无尽的争斗,如今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霁儿,”她低声呢喃,“对不起……娘亲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人生。若明日……若明日娘亲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恨,也不要怨,平平安安地长大……”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霁儿的脸颊上。孩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小手无意识地挥了挥,仿佛要拂去那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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