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龙虎山,浓云锁月,仅几缕微光在石阶上投下破碎的影。
三清殿铜铃被山风扯得狂响,却盖不住山脚蔓延的厮杀声——全性妖人已破山门,战火烧至山腰,唯有田晋中所在的静室,被层无形隔膜罩着,成了乱战中诡异的寂静角落。
静室内,田老枯坐蒲团,背脊挺得笔直,周身沉郁气息比夜风更寒,那是攒了数十年的执念。
陆瑾未到殿,老天师正于石台上压制反噬,没人知晓这方寸地,正上演决定甲申之乱秘辛走向的暗战。
吕良立在田老对面,双手泛着诡异银白,指尖悬于田老眉心三寸。明魂术运转到极致,银芒细如游丝钻进识海缝隙,半分术法波动皆无。
这明魂术的诡谲正在于此:既能如手术刀精准剥离记忆,又能借精神干扰抹去周遭痕迹——哪怕厮杀声近在咫尺,靠近的异人也会下意识绕开,仿佛这里本就该空寂。
田老喉结动了动,想咳却发不出声。常年捻着的念珠不知何时滑落,散了一地,一颗滚到吕良脚边,被他无意识踩碎一角,另一颗滚到田老脚边,被他无意识碾过。
当吕良指尖触到眉心,那段关于张怀义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抽离时,田老身体猛地绷紧,指节攥得发白,喉间一声压抑闷哼,血珠从指缝渗出,滴在蒲团上洇出深色痕迹。
吕良收回手,银芒敛去,指尖血珠擦在衣襟上。任务已了,他转身就要走。
“你这术……”田老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久未上油的门轴,每个字都带着吃力的喘息。
吕良脚步一顿,回头时眼里带几分不耐,更多是完成任务后的漠然——在他看来,这被抽走核心记忆的老头,已无利用价值。
田老缓缓抬头,浑浊眼眸里没有愤怒,反倒透着一丝了然的清明,望着吕良一字一顿道:“别叫什么明魂术了。”
吕良皱眉,没接话却也没再动——他听出话里有话。
“它以前叫双全手。”田老声音很轻,却像石头砸进吕良心里,“我见过端木瑛用它……比你这半吊子像样多了。”
“端木瑛?双全手?”吕良瞳孔骤缩,脸上漠然瞬间被震惊取代,下意识踏前半步,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你说清楚!什么双全手?端木瑛又是谁?”
他一直以为家族传承的“明魂术”是吕家独有异能,从没想过还有这般来历,更没听过“双全手”。田老这话,像把钥匙,猛地捅开他心里某个尘封角落。
可田老不再看他,只摆了摆手,动作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些不是你该问的。叫龚庆来,该来的人,始终要来。”
吕良僵在原地,脸上震惊未褪,又添几分复杂。他望了眼田老那双重新浑浊、却透着死志的眼睛,终究没再追问,转身推开侧门出去。
他知道,田老这话是真的——有些事,确实不是他能做主的,唯有龚庆才是这场行动真正的主导者。
静室内重归寂静,只剩田老粗重的呼吸声,混着窗外隐约的厮杀,像首走向终章的挽歌。
他低头看了看散落的念珠,指尖颤抖着想捡,却终究没力气抬起——几十年执念,几十年守护,到这一刻,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片刻后,侧门轻响,一道穿龙虎山道袍的身影悄然而入——正是伪装成道士的全性代掌门龚庆。他摘下发冠,露出长发,眼神复杂地看向田老:“您知道是我?”
“从你带妖人上山时,就知道了。”田老目光扫过他腰间藏的全性令牌,嘴角勾出冷笑,“吕良拿走的,不过是张怀义的影子。你们费尽心机闯龙虎山,不就想看看‘真相’?可惜……”
他拖长语调,望着龚庆渐紧的拳头:“可惜你没胆子自己来问。当年废我四肢的人里,有你师父吧?不敢认?还是觉得我这老骨头不配你动手?”
龚庆喉结滚动:“田老,我敬重您守秘的骨气。”
“敬重?”田老笑起来,笑声裹着血沫腥气,“全性也配说敬重?当年把我吊在山涧三天三夜时怎么不说?现在拿了记忆,就想让我苟活?告诉你,我守的不是秘密,是信诺!如今信诺没了,留着这条命……”
他猛地拔高声音,字字如刀:“留着看你们这群鼠辈耀武扬威吗?!”
龚庆脸色沉下,指尖炁开始躁动。
“不敢动手?”田老往前倾身,四肢虽不能动,眼神却淬了火,“怕老天师醒了扒你皮?龚庆,当全性代掌门就这点出息?”
“田老!”龚庆声音发颤,藏着压抑的怒火,“您别逼我。”
“逼你又怎样?”田老笑声骤止,目光死死盯着他,“杀了我,张怀义的影子就成你们唯一念想。不敢担这因果,就滚出龙虎山!”
龚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决绝。他抬手,掌心炁凝成暗光:“您的命,我背了。”
暗光闪过的瞬间,田老嘴角浮起释然的笑。他最后望了眼窗外漏进的微光,仿佛看到几十年前,和张怀义、张之维在龙虎山练剑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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