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怡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
没等林念念走近就先冲过来了，嗓门又脆又响：“念念姐姐！我妈说你也在这儿上课外班！”
她身上还带着舞蹈服的淡淡汗味，说话时仰着头，鼻尖沾着点细密的汗珠，笑容灿烂得能把画室里的白炽灯都比下去。
林念念望着她这副鲜活的模样，指尖忽然有些发凉——这和记忆里那个蜷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得像蒙了灰的玻璃娃娃，简直判若两人。
“静怡今天第一天学跳舞，”沈虹走过来揉了揉林念念的头发，“刚下课就吵着要来找你呢。”
赵方敏在一旁笑着拍了拍苏静怡的背：“这孩子，一节课的功夫把舞蹈班的同学都认全了，连玥玥都被她缠得没脾气。”
被点名的赵玥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偷偷往沈虹身后躲了躲。
却被苏静怡一把拽出来：“玥玥跳舞可厉害了！老师说已经比好多学了几个月的跳的还要好，是吧玥玥？”
赵玥玥红着脸点头。
苏静怡自来熟的劲头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可谁能想到，这个现在能跟陌生人自来熟的小姑娘，十几年后会被校园里的恶意逼到绝境，连开口说句话都要鼓足全身力气。
2012年的苏静怡，才七岁，还不知道未来会有那么多锋利的坎等着她。
一行人往楼下走时，苏静怡像只小麻雀似的绕着林念念转。
一会儿问她今天画了什么，难不难，一会儿又说舞蹈老师夸玥玥劈叉最标准，
连沈虹和赵阿姨聊起：“要不要给孩子报个英语启蒙班”的话题，她都能插两句嘴，说自己同桌的哥哥在学ABC，可好玩了。
苏静怡还主动邀请赵玥玥：“玥玥，我们明天一起练基本功可以吗？我压不下去腿，你教我好不好？”
“没问题！”赵玥玥点点头，“我妈妈都说我柔韧性好，包在我身上！”
林念念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上辈子。
她记得自己没考上公立高中那年，夏天总是灰蒙蒙的。
苏静怡忙着初三冲刺，每天背着比书包还大的补习袋从她家门口经过，两人最多只能匆匆打个招呼。
那时候她们都没有手机，唯一的联系是QQ，可她的账号偏偏在那个暑假被盗了，申诉了好几次都没找回来。
等她再从妈妈嘴里听到苏静怡的消息时，已经是好几年后。
“静怡那孩子，真是争气，”沈虹当时一边择菜一边叹气，“中考考进了北城一中尖子班，她爸逢人就夸，结果……”
结果高二那年，所有的光都灭了。
北城一中的尖子班，汇聚了全县一半顶尖的学生。
苏静怡中考时超常发挥，可真到了尖子班，才发现自己跟那些同学差了一大截。
她每天学到凌晨，成绩却总在下游徘徊，班主任找她谈了几次话，语气里的惋惜像针一样扎人。
她跟父母商量想转去普通班，苏叔叔——那个在南阳中学教数学的男人，当即就拍了桌子。
林念念至今记得沈虹转述时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苏叔叔说，宁可当凤尾也不能当鸡头，从尖子班转去普通班，说出去丢死人了！他觉得静怡就是吃不了苦，还说他当年教过的学生，哪个不是咬着牙挺过来的。”
赵阿姨心疼女儿，偷偷托人给苏静怡办了转学，转到了南阳中学。
她以为换个环境就好了，却忘了南阳中学是封闭式管理，更忘了那些被尖子班“淘汰”的传言，会变成刺向苏静怡的刀子。
“哟，这不是北城一中下来的高材生吗？怎么来我们这破地方了？”
“是不是在尖子班垫底了呀？被赶出来的吧？”
“听说她爸还是这儿的老师呢，走后门来的吧？”
那些带着恶意的嘲讽像潮水一样涌来。
起初只是背后的窃窃私语，后来变成了故意撞掉她的课本，在她的水杯里撒粉笔灰，甚至在宿舍的墙上写满难听的话。
苏静怡去找苏叔叔，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却皱着眉说：“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你别想太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她哭着说他们欺负她，他却不耐烦地挥手：“为什么别人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
直到赵阿姨去给苏静怡送衣服。
在宿舍的床底下发现了写满“活着好没意思”的日记本，和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那一切才被揭开。
后来她们去看望苏静怡时，她就坐在窗边，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沈虹拉着赵阿姨在客厅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林念念却还是听见了只言片语——“……抑郁症……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她爸现在后悔死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林念念叫她名字，她只是缓缓转过头，眼神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念念姐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可是…真的好累。”
那时的苏静怡，脆弱得像个一触即碎的泡沫，哪里还有半分如今的鲜活模样？
“念念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苏静怡的声音把林念念的思绪拽了回来。
小姑娘正仰着头看她，手里还捏着片从路边摘的树叶。
“没什么，”林念念定了定神，伸手帮她把歪了的蝴蝶结系好，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脖颈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
这一次，不能再让那样的事发生了。
“我们快去买雪糕！刚刚妈妈答应请我们吃！”苏静怡兴冲冲地开口说道。
“来了，”林念念笑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卖雪糕的地方！”
“我肯定第一！”苏静怡喊着，马尾辫在风里划出好看的弧线。
赵玥玥跟在旁边，三个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夏日里撞出轻快的回音。
沈虹和赵阿姨跟在后面，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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