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念牵着沈文博的手,小皮鞋踩在树荫里的光斑上,发出哒哒的轻响。
她是来给舅妈家送卤肉的。
就在半个小时前,林念念还蹲在卤肉摊后面的小板凳上,帮爸爸把刚卤好的鸡爪装进透明盒子里,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卤香。
“念念,把这盒卤牛肉装好,等下给你舅妈送去,文博不是爱吃这个嘛。”林军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正忙着给排队的客人切卤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手里的刀起落间,又一块卤得油亮的五花肉被分成匀称的小块。
这个暑假,爸爸的卤肉摊在超市开业活动结束之后,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回头客来买。后来不知是谁传开了,说这家味道正宗好吃,然后生意就越来越好了。
林念念脆生生地应着,把油纸垫在盒子底下,又盖好盖子系上绳子。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走了,光线变得柔和起来。
犹豫了一下,她拉了拉爸爸的衣角:“爸爸,能不能……再装一小盒呀?要放点辣的。”
林林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给文博的?他不是不吃辣吗?”
“不是给文博的,”林念念有点不好意思,“是给谢徊的,我想让他也尝尝。”
其实她也不确定谢徊会不会喜欢。每次她分享零食,谢徊都只是沉默地接过去,很少回应,最多在她递东西时抬一下眼。
他的眼睛很亮,却总是冷冷的。
但他也会给她带一些这里买不到的进口零食。
林林军挑了挑眉,没再多问,从卤锅里夹了些卤肉卤菜什么的,单独装了个小盒子,撒了一点油泼辣子。
他知道女儿这个暑假总往老家属院跑,似乎还认识了个新来的小男孩,他也知道那个男孩叫谢徊。
林念念把两个盒子都装在布袋子里,跟爸爸说了声“我去舅妈家啦”,就蹦蹦跳跳地往路口走。
林念念觉得这个暑假好像被谁按了快进键。
直到前几天画画班最后一节课结束时,苏老师说“开学后每周六上课”,她才惊觉,距离开学只剩一个多星期了。
赵玥玥也不在身边,她跟着芭蕾班的张老师去省会参加北舞芭蕾一级考试了,临走前还抱着林念念的胳膊说:“等我回来给你带纪念品!”
赵玥玥走后,林念念的开始了“卤肉摊——舅妈家——回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而去舅妈家找沈文博玩时,她又总会忍不住提议:“我们去找谢徊一起玩好不好?”
谢徊总在老家属院那棵大槐树下的秋千上看书。那是个不起眼的角落,秋千的铁链上锈迹斑斑,木板也磨得发亮。
林念念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坐在那里,怀里捧着本厚厚的书,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明是亮堂堂的光,却衬得他眉眼更沉了些。
因为沈文博说错了话,谢徊的神情有点凶。沈文博有点怕他,往林念念身后缩了缩。
林念念却不觉得有什么,她把陈奶奶做的红薯饼递过去:“这个很好吃的,就当赔罪了,可以吗?”
谢徊的睫毛颤了一下,终于抬了眼。他的眼睛很黑,像深不见底的潭,看了看林念念,又看了看那红薯饼,没接,也没拒绝。
从那以后,林念念几乎每天都会来。
林念念会给他分享糖果,也会自顾自地坐下来,跟他讲画画班的趣事,讲赵玥玥练芭蕾时发生的事。
谢徊始终没说话,只是偶尔翻一页书,书页翻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但他没走,也没让他们走。
后来谢徊依旧很少说话,但默许了林念念的存在,最多在林念念问“你觉得这个好吃吗”的时候,轻轻点一下头。
但他也会给林念念带东西。谢徊有一次带了几颗巧克力,上面印着几串英文,包装很是精美。
“我爸爸同事寄来的。”他的声音很轻,“你吃。”
林念念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巧克力的香味在舌尖散开,“好好吃!”
她递给沈文博一颗,“文博也尝尝。”
谢徊看着她把巧克力分给沈文博时自然的样子。
原来她对谁都这样好吗?
他其实不太懂林念念。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稀薄的。在北京时,家里只有他和爸爸,爸爸几乎不回家,家里总是冷冰冰的,他本以为都是这样。
后来爸爸躺在医院的白床上,再也没起来,他被送到这个陌生的小城。妈妈的家里很热闹,有小弟弟的哭声,有叔叔的笑声,他才知道原来家是这样的。
可这不是他的家。
沈文博早就在家属楼的门口等着了,陈奶奶牵着他的手在旁边站着。
沈文博看见林念念,:“念念姐姐!”他仰着小脸,“你带好吃的啦?”
“嗯,爸爸做的卤肉。”林念念把给舅妈家的饭盒递给陈奶奶,又从布袋子里拿出另一个小些的盒子,“这个是给谢徊的,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沈文博嘴里塞着半块饼干,含混不清地应着:“好!谢徊哥哥今天也在那吗?”
“应该在吧。”林念念牵着他的手往那边走。
其实她知道,谢徊一定在。
果然,秋千轻轻晃着,谢徊正低头看着书。他今天穿了件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细的。
他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谢徊!”林念念轻声喊他,脚步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他。
谢徊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了看她们,没有说话,只是把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点地方。
林念念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袋子放在秋千上:“谢徊,我爸做的卤肉,你尝尝?”
谢徊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落在袋子上。卤汁的香气飘过来,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徊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她。是袋巧克力饼干,上次谢徊也给了她一包,她很喜欢这个口味。
这是他爸爸以前的同事寄来的,谢徊发现林念念很喜欢吃。他也不知道林念念什么时候来,所以他每天都会提前揣一包在口袋里。
他的声音很轻,“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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