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讨论中的同学们这才纷纷意犹未尽地散开，回到自己的画架前。
画室里响起了摆放画板、调整画架、削铅笔的窸窣声响。
林念念也心满意足地收起了速写本，感觉收获巨大。
仅仅是一次课前的短暂交流，她就感觉思路开阔了许多，之前困扰她的几个节点似乎都找到了突破口。
果然集体的智慧比一个人闭门造车要强大得多，之后还是要多多探讨才行。
而一旁的江泽却感觉十分难受，刚刚他们正在讨论一个关于主角在转折点时眼神细节的处理方式，才讨论到一半就上课了。
江泽非常不喜欢这种事情只做到一半的状态，他感觉要是今天不把这个解决完，这几天他都会很难受。
纠结再三，趁着苏老师还在准备静物的间隙，江泽侧过头，压低声音对林念念说：“那个关于主角眼神的那个细节，我们下课接着讨论，可以吗？”
林念念看着他这副明显被“未完成”折磨的样子，心里了然。
她早就发现了，每次下课后，如果那幅课堂练习必须还要三四个小时才能画完的还好，但凡进度在一个小时左右能完成的，就算到下课时间了，江泽都要留在画室里画完才肯走。
她猜测江泽大概是那种一件事不做到完全结束就浑身不舒服的人，必须当天完成才行。
她理解这种感受，于是很干脆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当然可以呀！我也正想再听听你的想法呢。”
这时，苏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今天我们继续练习静物素描。大家看中间这个组合……”
林念念抬眼望去，教室中央的凳子上摆放着一组静物：一个陶罐，两个苹果，一个梨子，一把小刀，一块衬布。
构图经典，光线明确，对于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学生来说，不算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简单，缺乏挑战性。
林念念感觉有点奇怪，今天苏老师怎么选了这么简单的静物组合？
但她并没有因为简单而流露出丝毫懈怠。
她熟练地调整好画板的角度，拿起碳笔，开始认真地打形、定位。
她很清楚，画画在很多外行人看来或许是件浪漫有趣的事，但真正深入其中才知道，它更多的时候是枯燥的重复。
同一个静物，可能需要画上十遍、百遍、甚至上千遍，不断打磨自己的观察力、造型能力和表现力。
每一次重复，都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对形体、对光影、对质感、对空间关系更深一层的理解和把握。
线条的轻重虚实，明暗的微妙过渡，都需要在无数次的练习中形成肌肉记忆和精准判断。
正是这种看似单调的重复，才能夯实基础，带来真正的进步。
林念念深谙此道。
她并不去和别人比较谁画得快，谁画得像，她心里衡量的标准永远是：这一次，我是否比上一次画得更好？对结构的理解是否更透彻？对调子的控制是否更精准？
哪怕只是线条更流畅了一点点，明暗交界线处理得更自然了一点点，那就是进步。
苏老师在教室里踱着步，观察着每个学生的状态。
她的目光尤其关注林念念和江泽。
这两个孩子天赋出众，以他们两人现在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画室里其他同学，甚至比很多高级班准备走专业道路的学生还要出色。
尤其是林念念，年纪这么小，进步却如此神速，画面里还总是带着一股难得的灵气，苏老师真怕她因为天赋太高而耐不住枯燥重复的练习。
所以今天，她特意挑选了这组相对简单基础的静物，就是想看看这两个孩子的反应。
结果让她非常满意。
无论是林念念还是江泽，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他们依旧和任何一次练习一样，神情专注，观察仔细，下笔沉稳，丝毫没有因为简单而敷衍了事。
林念念甚至还在尝试用不同的排线方式去表现陶罐粗糙的质感，探索着更微妙的灰调变化。
苏老师看着他们，心里暗暗点头。
或许，他们能拥有如今的水平，不仅仅是因为那份令人艳羡的天赋，更是因为他们都有一颗不骄不躁、坚定向前的心。
这份对绘画本身的尊重和坚持，远比天赋更为难得。
专注于绘画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当林念念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放下碳笔时，下课的铃声正好响起。
林念念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然后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开始整体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这幅静物素描。
虽然题材简单，但画面完整，细节到位，黑白灰关系明确，陶罐的质感和苹果的光泽都处理得不错。
她对自己的这次练习还算满意。
“怎么样？我这次画的。”她转头问旁边同样在观察自己画作的江泽。
江泽闻言，走过来认真看了看她的画，点了点头，语气真诚：“很好啊，构图稳，黑白灰关系也拉得很开。说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远远画不到这个程度。”
他从不吝于承认别人的优秀。
不过，他随即也指出了几点细微之处，比如某个反光可以再含蓄一些，某处明暗交界线的过渡可以更自然。
林念念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也走到江泽的画板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画面左下角衬布的褶皱说：“你这里的线条有点太‘紧’了，放松一点画，可能会更显布料的柔软。”
江泽凑近看了看，若有所思：“有道理。”
这时，张晓雅笑着从后面凑了过来，一手拉着程瑶，一手把自己的画举到林念念面前：“念念大师！快来看看我和程瑶画的怎么样呀？有没有什么问题？快给我们指点指点！”
程瑶也把自己的画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总觉得我画的苹果灰扑扑的，不像你们的那么水灵。”
林念念接过她们的画，和江泽一起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分析，哪里形不准，哪里明暗关系可以再调整，哪里用笔可以更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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