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陶罐、凝固的红油、踩烂的豆渣饼、砸坏的灶台……昨夜刘三那伙人留下的暴戾痕迹，在清冷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空气中还残留着辣油刺鼻的辛香，混合着泥土和碎陶片的气息。
苏知娴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在门框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四个孩子都起来了，站在她身后，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惧。
“娘……”静姝小声唤着，抓住了母亲的衣角。
苏知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蹲下身，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没事，东西坏了可以再做，人没事就好。”
她的声音很稳，像磐石。这镇定感染了孩子们，明远最先反应过来，挺直脊背：“娘，我去拿扫帚。”
“我去打水。”明轩也道。
苏语棠（小草）则走到碎陶片最多的地方，小心地蹲下，开始捡拾大块的碎片——她力气大，手指也不易被割伤。
翠花婶和她男人李大也来了。翠花婶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眼睛肿着，但已经挽起了袖子：“妹子，我帮你收拾。”
李大拄着拐杖，脸色依然铁青，但眼神坚毅：“苏娘子，昨晚……对不住，我没护住……”
“李大哥别这么说。”苏知娴打断他，“您身上有伤，能站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事儿不怪您。”
她说着，已经开始动手清理。先是用扫帚将大块的碎片扫到一起，再用木锹铲进竹筐。红油浸透了泥土，黏腻难清，她就撒上灶灰吸附，再一点点刮起。
没有人说话，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陶片碰撞的清脆声、还有远处村子里渐渐响起的鸡鸣犬吠。
太阳完全升起时，院子已经清理了大半。碎裂的陶罐装了整整三竹筐，破损的灶台暂时用泥巴糊住缺口，踩烂的豆渣饼喂了鸡——倒是让那几只母鸡兴奋了半天。
“损失了多少？”苏知娴问正在清点存货的明远。
明远翻开账本，声音有些发涩：“辣油碎了八罐，豆豉酱碎了五罐。按市价算……损失了差不多三百文。还有陶罐的成本、原料……”
“知道了。”苏知娴点点头，“先做早饭，吃完再说。”
早饭很简单。昨夜剩下的米饭加水煮成粥，加点盐和葱花。苏知娴又煎了几个鸡蛋——这是难得的奢侈，平时都舍不得吃。金黄的煎蛋摆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给这清冷的早晨添了一丝暖意。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了孩童的说笑声。
透过新镶的明瓦窗，可以看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背着布包，蹦蹦跳跳地走过。他们穿着虽然朴素，但干净整齐，布包里露出书卷的一角。
是去村学上课的孩子。
明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追着那些孩子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村道拐角。他的眼神里有种东西——不是羡慕，不是渴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疼痛的向往。
苏知娴看见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粥，但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饭后，收拾完碗筷，苏知娴把孩子们叫到一起。
“今天不做事了。”她说，“院子和屋子彻底打扫一遍，该修补的修补，该整理的整理。下午……咱们去山上。”
“上山？”明轩眼睛一亮。
“嗯，采些野菜，看看有没有野果。”苏知娴看向明远，“你也去，别老闷在屋里。”
明远点点头，没说话。
打扫进行得很仔细。苏语棠负责高处——她个子矮，但身手灵活，踩着凳子就能擦到屋顶的椽子。明远和明轩负责搬动重物、修补破损。静姝拿着抹布，一点一点擦拭家具和灶台。
翠花婶也留下来帮忙。她男人李大回去休息了——昨晚强撑着站在院子里，伤口又有些渗血。
“妹子，你真要去镇上？”翠花婶一边擦着窗台，一边低声问。
“嗯，铺面都租下了。”苏知娴正在缝补被扯破的布袋，针线在她手中穿梭，“等这边收拾妥当就搬。”
“那刘三那边……”
“他不敢在镇上明着来。”苏知娴抬起头，眼神平静，“镇上有衙役巡逻，有商户行会。他那种地痞，只能在暗处使绊子。咱们小心些就是。”
翠花婶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们孤儿寡母的，在镇上人生地不熟……”
“再难，也比在这里天天防着强。”苏知娴咬断线头，“婶子，您和李大哥……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翠花婶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离开村子。
“我、我男人祖辈都在这里……”她迟疑道。
“我知道。”苏知娴理解地点头，“我只是问问。您若愿意，镇上铺面需要人手，工钱照旧。您若想留下，往后咱们的辣油和豆豉酱，可以交给您代卖——您抽一成利。”
这话让翠花婶眼睛一亮。代卖抽成，既不用离开家乡，又能有稳定收入，简直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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