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苏知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就是做‘金桂蜜汁’的那位苏娘子?”
“正是民妇。”苏知娴行礼。
“好,好。”周老爷捋须点头,“老夫走南闯北几十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肉脯。这次订的礼盒,是要送知府大人和几位同僚的年礼。若是知府大人喜欢……”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往后你这生意,可就前途无量了。”
苏知娴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承蒙周老爷抬爱,民妇定当尽心竭力。”
送走周老爷,王掌柜把苏知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苏娘子,你可知道这位周老爷是什么人?”
“请王掌柜指教。”
“他是府城最大的货商,专门往京城贩运南北货物。这次来青石镇,本是路过,尝了咱们的猪肉脯后,惊为天人,这才下了大订单。”王掌柜眼睛发亮,“若是能搭上他这条线,咱们的猪肉脯就能卖到府城,甚至……京城!”
京城!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苏知娴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王掌柜,咱们现在的产量,连青石镇都供应不足,更别说府城、京城了。”
“可以扩大啊!”王掌柜激动地说,“多雇人手,多置工具,把工坊做大!苏娘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知娴沉默片刻:“容我考虑考虑。”
回到家中,她把采买的东西放下,心里却还想着王掌柜的话。扩大工坊……她何尝不想?但扩大意味着更多的投入,更大的风险,还有……更惹眼的注目。
现在这样,虽然辛苦,但稳妥。
“知娴。”苏语棠凑过来,小声说,“王掌柜的话,我听到了。你怎么想?”
“我在想……”苏知娴轻声说,“树大招风。”
四个字,道尽顾虑。
苏语棠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机会来了,不抓住也可惜。这样,咱们先稳扎稳打,把现在的订单做好。等明远童生试有了结果,家里更稳定些,再考虑扩大。怎么样?”
这话说到了苏知娴心坎上。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有这样一个理解她、支持她的伙伴,何其幸运。
“好,听你的。”她微笑,“现在,先做秋梨膏。”
制作秋梨膏是个费时费力的活。
二十个秋梨削皮去核,切成小块。川贝磨成细粉,百合泡发撕成小片。冰糖敲碎,桂花洗净。
大铁锅架在灶上,梨块倒进去,加少许清水,大火烧开。很快,梨块在沸水中软化,清甜的梨香弥漫开来。
“转小火。”苏语棠站在小凳子上,拿着长勺搅拌,“要慢慢熬,把梨汁都熬出来。”
苏知娴依言把柴火抽出些,只留几根细柴维持文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梨块渐渐融化成糊状。
这时加入川贝粉、百合片、冰糖。川贝的微苦、百合的清香、冰糖的甜润,和梨汁融合在一起,形成复杂的香气层次。
“要熬十二个时辰。”苏语棠说,“中间不能断火,要一直搅拌,防止糊底。”
这是个磨人的活。苏知娴让李嫂和赵桂枝专心做猪肉脯,自己和苏语棠轮流守着这锅秋梨膏。
从白天到黑夜,灶膛里的火不曾熄灭。长勺在锅里缓缓搅动,琥珀色的梨膏越来越浓稠,香气也从清甜转为醇厚。
夜深了,工坊已经收工。李嫂和赵桂枝各自回家,孩子们也睡下了。只有灶间的灯还亮着,映着苏知娴和苏语棠疲惫却专注的脸。
“知娴,你去睡会儿。”苏语棠说,“我守着。”
“你才多大,熬夜伤身体。”苏知娴摇头,“你去睡,我撑得住。”
两人正互相推让,明远从里屋出来了。他已经换了寝衣,但眼睛清明,显然没睡。
“娘,小妹,我来替你们。”他说着,自然地接过长勺,“夫子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们这样熬着,伤了身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搅动锅里的梨膏,动作虽然生疏,但很认真:“况且,夫子教导我,是为了让我成才,报答母亲。若是因为我,让母亲累坏了身子,那我读书还有何意义?”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苏知娴看着儿子在灶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成熟的脸,心头一热,眼眶有些发酸。
“好,那娘去睡一会儿。”她不再坚持,“一个时辰后我来换你。”
“我也陪哥哥。”苏语棠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我给哥哥讲故事。”
于是,深秋的深夜,灶间里有了这样一幅画面:少年执着长勺,缓缓搅动锅里越来越浓稠的梨膏;小女孩坐在一旁,讲着“梦里老爷爷”说的故事——其实是改编过的寓言;母亲在里屋小憩,嘴角带着安心的笑。
寅时末,秋梨膏终于熬成了。
舀起一勺,浓稠如蜜,拉起长长的丝线。对着灯光看,琥珀色的膏体晶莹剔透,能看见细细的桂花碎和金黄的梨肉纤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