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先回客栈吃饭。”林夫子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回客栈的路上,明远几次欲言又止。林夫子瞥他一眼:“想问什么就问。”
“夫子……”明远斟酌着词句,“您为何……如此信我?”
林夫子停下脚步,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缓缓道:“我教了三十年书,见过许多孩子。聪明的有,勤奋的有,家世好的也有。但你不一样。”
他转头看向明远:“你有天赋,更有心性。家道中落,却能安贫乐道;母亲艰难,却知奋发上进。这几个月,你每夜苦读到亥时,风雨无阻。你的文章,从最初的稚嫩到如今的章法初具,进步之快,老夫都看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林夫子声音压低,“你母亲一个妇人,带着你们兄妹几个,从家徒四壁到如今盖起新房、做起产业,其间艰辛可想而知。她从未向你诉苦,但你心里明白,所以更加刻苦。这份孝心,这份担当,比什么天赋都珍贵。”
明远眼眶发热,低下头去。
“老夫作保,不只是保你身份清白。”林夫子拍拍他的肩,“更是保你这颗心,这份志气。明远,记住,科举之路漫长,功名富贵皆是外物。唯有一颗正直向上之心,才是立身之本。”
“学生……谨记。”明远郑重躬身。
回到客栈,赵老汉已经点好了饭菜。简单的三菜一汤:红烧豆腐、炒青菜、腊肉蒸笋,还有一盆萝卜汤。虽不丰盛,但热乎可口。
吃饭时,林夫子说起下午的安排:“县学藏书楼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开放,今日正好是初八。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
明远眼睛一亮。县学藏书楼是青阳县最大的藏书处,据说有上万卷书,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秀才功名以上或特许的学子才能进入。
饭后稍作休息,两人便步行前往县学。县学在城西,离县衙不远,是一座古朴的院落。门房认识林夫子,简单登记后就放行了。
藏书楼是一座两层小楼,木结构,飞檐斗拱,透着书卷气。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纸张、墨香和防虫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楼是阅览处,摆着几张长桌和条凳;二楼是藏书处,一架架高大的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
明远站在书架前,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经史子集,分门别类,有些书脊已经磨得发白,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
“只能看,不能借。”林夫子轻声提醒,“你有一个时辰。”
明远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史记选编》,纸张脆黄,但保存完好。他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很快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阳光从窗格斜射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这一个时辰过得飞快。当林夫子来唤他时,明远还有些恍惚,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如何?”林夫子问。
“学生……还想再来。”明远诚实地说。这里的藏书,比林夫子私藏丰富十倍不止。
林夫子笑了:“那就好好考。中了童生,就有资格常来了。”
从县学出来,天色尚早。林夫子提议在城里逛逛,买些文具纸张回去。两人沿着主街慢慢走,经过一家书局时,明远被橱窗里的一套《四书集注》吸引了目光——那是县城最有名的“文渊阁”刻本,字迹清晰,注释详实。
“想要?”林夫子问。
明远摇头:“太贵了。”他看见标价:一两二钱银子,够家里两个月开销。
林夫子没说什么,但记下了书名。
回客栈的路上,明远看到街角有个老妇人在卖烤红薯,忽然想起出门前苏语棠说的“桂香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林夫子告假片刻,按路人指点找到了那家糕点铺。
铺子不大,但门庭若市。明远挤进去,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枣泥酥、桂花糕、芝麻饼、杏仁酪……他摸了摸钱袋,最后选了半斤最便宜的芝麻饼,又咬牙买了四块枣泥酥——娘一块,弟弟妹妹各一块。
拎着油纸包出来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给县城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炊烟从各家屋顶袅袅升起。
回到客栈,赵老汉已经喂好了驴,车也套好了。林夫子说,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启程回青石镇。
夜晚,客栈房间。
明远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更鼓声,毫无睡意。他摸出那块考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端详。粗糙的木纹,歪斜的字迹,却重若千钧。
三十里外的山脚下,苏家新宅里也亮着灯。
苏知娴坐在堂屋,手里缝着件棉袄的扣子,眼睛不时瞟向门外。静姝和明轩已经睡了,苏语棠陪着她在等。
“别担心,有林夫子呢。”苏语棠啃着个苹果,含糊地说,“就当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参加夏令营。”
苏知娴被她逗笑,心里轻松了些。她放下针线,看向窗外。夜空清澈,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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