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温和:“所以,不要把这副担子全压在自己肩上。尽力就好,真的,尽力就好。娘要的不是一个功名,而是一个健康、快乐、活得堂堂正正的儿子。”
糖水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破开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泽。
明远坐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碗里的杏仁茶渐渐凉了,但他的心,却一点点暖了起来。
从糖水店出来,苏知娴真的带明远去了“徐记糖铺”。店铺里琳琅满目,麦芽糖、芝麻糖、花生糖、桂花糖……用油纸包着,整整齐齐码在木格里。
“挑些喜欢的。”苏知娴说,“给弟弟妹妹也带点。”
明远犹豫了一下,选了半斤桂花糖——静姝喜欢花香味,又选了半斤芝麻糖——明轩最爱这个。付钱时,他坚持用自己的零用钱:“娘,我来。”
苏知娴没有争,笑着看他仔细数出铜板。
接着,他们去了布庄。不是为了买书或文具,而是苏知娴要买几尺细棉布。
“开春了,该给你们做春衫了。”她摸着布料,对明远说,“你喜欢什么颜色?靛蓝还是月白?”
明远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了?这一个月,他的世界里只有黑白——黑字白纸,墨色与宣纸。
“月……月白吧。”他选了浅淡的颜色。
“好,月白显精神。”苏知娴又挑了块鹅黄色的细布,“这个给静姝做裙子。”一块靛青色的,“给明轩做短打。”最后是块深灰色的,“给小草——她说要耐脏。”
买完布,经过一家杂货铺时,苏知娴忽然想起什么,走进去买了一小包东西。明远好奇地看着,她笑笑:“回去你就知道了。”
午时,母子俩在镇上简单吃了碗面——鸡汤面,面条筋道,汤头鲜美,撒了葱花和胡椒粉。明远吃得很慢,但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雨彻底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照在山野间,新绿的草木挂着水珠,闪闪发亮。空气清新得让人想深呼吸。
“娘,”明远忽然开口,“我……我昨晚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梦见走进考场,打开卷子,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明远声音低下去,“我急得满头汗,想喊,喊不出声,然后就惊醒了。”
苏知娴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这是考前焦虑。娘以前……娘听人说过,很多人在重要的考试前都会这样。不是因为你不行,是因为你太重视了。”
她想了想,说:“这样,今晚睡觉前,你试着想想好事。比如想想考完试,咱们全家一起去后山踏青,看看你发现的那片野花。或者想想端午节,娘给你们包粽子——今年咱们有糯米了,可以包肉粽,包豆沙粽……”
她描述着那些平凡而温暖的场景,明远听着,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些画面:春日山野,夏日粽香,弟弟妹妹的笑脸……
“好像……没那么怕了。”他轻声说。
“那就好。”苏知娴拍拍他的肩,“记住,考试只是人生中的一件事,不是全部。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家的日子都会好好过下去。”
到家时,已是未时。明轩和静姝正在院子里玩抓石子,见他们回来,欢呼着跑过来。明远把糖分给弟妹,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
苏语棠从后院出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弹弓——正是那天和明远一起砍的松树枝做的。她试了试皮筋的弹性,满意地点头:“哥,要不要试试?我做了两个。”
明远接过弹弓,入手沉实,木质光滑。他捡了颗小石子,拉紧皮筋,瞄准院墙外一棵树的枯枝——“啪”,石子飞出,枯枝应声而断。
“哇!哥好厉害!”明轩崇拜地喊。
明远自己也愣了愣。这一个月来,他几乎忘了除了读书,自己还会别的。
“手感不错吧?”苏语棠得意地说,“我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呢。”
苏知娴看着院子里嬉笑的孩子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走进灶间,开始准备晚饭,同时打开在杂货铺买的那包东西——是干桂花和冰糖。
晚饭后,书房没有亮灯。
明远遵守约定,今晚不看书。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走进书房,只是没有在书案前坐下,而是躺在了那张竹制躺椅上。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下来,暮色四合。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最后的天光,朦朦胧胧的。他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椽子,一根一根,整齐排列。
脑子里空空的,没有四书五经,没有破题承题,没有之乎者也。只有白天的画面:糖水店的蒸汽,布庄的布料,弟弟妹妹拿到糖时的笑脸,还有母亲说的那些话。
“尽力就好……”
他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那把沉重的锁。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苏知娴的声音:“明远,娘煮了桂花糖水,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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