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天还没亮透,苏家灶间已经忙开了。
今天要办谢师宴——宴请林夫子,还有作陪的村长苏正德。这是大事,苏知娴前一夜就盘算好了菜单:四冷盘、四热炒、两道大菜、一道汤、两样点心,再加米饭和酒。不多不少,刚好凑个“十全十美”的意头。
第一件要紧事是熬高汤。昨天特意留了一副猪骨、半只鸡骨架,清水泡出血水,冷水下锅,加姜片、料酒,大火烧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浮沫被仔细撇净,直到汤色转清,才转小火慢慢煨着。这一锅汤要煨足两个时辰,等午时开宴时,汤色该是奶白醇厚,鲜味都融在里面。
苏语棠蹲在灶膛前管火,手里拿着根柴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炭火:“知娴,你这架势,赶上米其林三星主厨备战了。”
“米其林可没有柴火灶。”苏知娴头也不抬,正处理一条草鱼——是昨傍晚明远从溪里钓回来的,活蹦乱跳,养在木盆里吐了一夜泥腥气。现在鱼已经刮鳞去鳃,剖开洗净,鱼肉片成薄片,鱼骨留着熬汤。
“你片鱼的功夫见长啊,”苏语棠凑过来看,“这鱼片薄得能透光。”
“熟能生巧。”苏知娴把鱼片用盐、酒、蛋清抓匀,放在一旁腌着,“等会儿做水煮鱼片。林夫子是读书人,口味该偏清淡,但村长喜欢重口,得做个两边都讨好的。”
“要我说,直接上火锅最省事。”苏语棠嘀咕。
“谢师宴能上火锅吗?”苏知娴白她一眼,“尊师重道,讲究的是心意和礼数。你当是咱们俩在家涮锅子呢?”
说话间,静姝和明轩也起来了。静姝主动去后院菜地摘菜——这个时节,菠菜正嫩,小葱刚冒头,还有去年秋末种下、在土里过了一冬的萝卜,现在挖出来,水灵灵甜滋滋的。明轩负责打水、搬柴,小身板跑得飞快。
辰时初,高汤的香气已经飘出来了。那是猪骨和鸡肉在时间与火候作用下,慢慢释放出的醇厚鲜香,混着姜片的辛香,在晨间的空气里弥漫开,连院墙外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吸鼻子。
苏知娴开始准备冷盘。第一道是“水晶皮冻”——猪皮刮净肥油,在开水里焯过,切细丝,加葱姜、料酒,和高汤一起小火慢炖。炖到猪皮完全融化,汤汁黏稠,过滤后倒入模具,放在阴凉处凝结。等上桌时,该是晶莹剔透,颤巍巍的,配着蒜泥醋汁。
第二道是“糖醋蓑衣萝卜”。白萝卜切蓑衣花刀——不能切断,薄厚均匀,拎起来像一串灯笼。用盐腌出水分,再入糖醋汁浸泡,汁是冰糖和陈醋熬的,酸甜适口。这道菜考验刀工,苏知娴切得专注,刀刃落在萝卜上发出细密的“笃笃”声。
第三道是“五香熏鱼”。草鱼的中段切厚片,用酱油、糖、五香粉腌渍入味,下油锅炸到外酥里嫩,再入熏锅,锅底铺红糖、茶叶、橘皮,小火熏出香气。炸鱼时油锅“滋啦”作响,鱼片在热油里翻滚成金黄;熏制时白烟袅袅,独特的烟熏香混着鱼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第四道最简单——“蒜泥白肉”。五花肉整块下锅,加葱姜、花椒,煮到筷子能轻松插入。捞出晾凉,切薄如纸的片,肥瘦相间,码在盘中。蒜捣成泥,加酱油、香油、一点糖,调成蘸汁。肉片晶莹,蒜泥辛香,是道实在的硬菜。
四个冷盘备好,巳时已经过半。
热炒要等客人来了再下锅,但配菜得先备齐。苏知娴开始切配:瘦肉切丝,用酱油、淀粉抓匀;泡发的黑木耳撕小朵;青椒去籽切丝;豆腐切方块;菠菜洗净沥干;葱姜蒜各切一小碟……
刀在案板上起落,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苏语棠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感慨:“你说咱俩要是开个私房菜馆,在现代是不是也能火?”
“火不火不知道,”苏知娴手下不停,“但肯定比上班自由。”
“也是。”苏语棠往灶膛里添了根柴,“至少不用听甲方说‘要五彩斑斓的黑’。”
两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苏知娴手里刀一顿,轻声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苏语棠没接话,只是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点了点头。
午时初,林夫子和村长准时到了。
林夫子今天换了身半新的靛蓝直裰,头发梳得整齐,胡须也修剪过,显得格外精神。村长则穿着平日见客的深灰色长衫,手里还提着个小坛子——是自家酿的米酒。
“夫子,村长,快请进。”苏知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出来。
明远带着弟妹们行礼。林夫子摆摆手,目光落在明远身上,欣慰地点头:“气色不错。这几日可有温书?”
“每日晨起诵读,午后习字,不敢懈怠。”明远恭敬答道。
“好。”林夫子捋须微笑,“戒骄戒躁,方能长久。”
堂屋的八仙桌上,四个冷盘已经摆好。水晶皮冻晶莹剔透,颤巍巍地映着光;糖醋萝卜红白相间,像绽开的花;熏鱼深褐油亮,带着烟熏的香气;白肉薄如蝉翼,配着翠绿的葱花和深褐的蒜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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