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的静姝忽然开口：“哥，你能中。”
“嗯？”明远看向妹妹。
“能中。”静姝重复道，眼神很认真，“哥读书那么用功，一定能中。”
明轩也嚷起来：“哥中了秀才，我就是秀才的弟弟了！学堂里没人敢欺负我！”
众人都笑了。笑声中，苏知娴做了决定：“好，那就试试。需要什么书，需要请哪位夫子指点，尽管说，娘给你想办法。”
饭后，苏知娴要去陈府送点心。明远主动提出帮忙，母子俩一起提着食盒出门。
五月的青石镇，街道两旁的槐树开花了，白色的小花串串垂挂，香气清甜。路上行人见了苏知娴，都笑着打招呼：“苏娘子去送点心啊？”
“是啊，陈府今日赏花会。”
“苏娘子手艺好，陈夫人都看重呢！”
明远跟在娘亲身后，看着这一幕，心里既骄傲又感慨。半年前，他们还在村里为生计发愁；现在，娘亲已经成了镇上小有名气的点心师傅。
到了陈府，秦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明远也来了，她笑道：“这就是明远吧？听修远少爷提起过，说你文章写得好。”
明远规规矩矩行礼：“秦管家好。”
“快进来。”秦管家引他们到后院花厅，“夫人和几位夫人小姐都在赏花，点心正好送去。”
花厅里，几位衣着体面的夫人小姐正在赏玉兰。陈夫人见苏知娴来，笑着招手：“苏娘子来了！快让我们看看你的新点心。”
食盒打开，三层点心依次摆出。最上层是枣泥酥，金黄的酥皮上点着芝麻；中层是一口酥，小巧精致；下层是蜜汁肉脯小卷，色泽诱人。
夫人们尝了，纷纷称赞。
“这点心做得真细！”一位穿绛紫衣裳的夫人赞道，“尤其这‘一口酥’，咸甜都有，配茶正好。”
另一位年轻些的小姐指着枣泥酥：“我喜欢这个，枣泥甜而不腻，酥皮层层分明。苏娘子，这个能订吗？我想带些回家给母亲尝尝。”
“自然可以。”苏知娴笑着递上名帖，“夫人小姐们需要什么，随时吩咐。”
陈夫人很满意：“苏娘子，这次的点心很好。从下月起，府里每月的茶点就固定从你这儿订了。每月初五，秦管家去你铺子下单，初十前送来。”
“多谢夫人。”苏知娴心里一喜。这又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送完点心，母子俩往回走。路过镇学时，明远停下脚步，看着那青砖门楼，眼神坚定。
“娘，我想进去看看书。”他说，“郑夫子给了我几本书，让我旬休时看。”
“去吧。”苏知娴拍拍他的肩，“娘先回去，晚饭前回来就行。”
“嗯。”
看着明远走进镇学的背影，苏知娴心里百感交集。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傍晚，明远从镇学回来，手里多了几本书。他洗了手，就坐到书桌前看起来。
苏知娴在灶间准备晚饭，透过窗户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烛光下，少年的轮廓已经渐渐褪去稚气，有了青年的模样。
晚饭很简单：中午的剩菜热了热，又炒了个青菜。但一家人吃得香。
饭后，明远主动收拾碗筷，被苏知娴拦住了：“去看书吧，这些活儿娘来。”
“娘，我不累。”明远坚持，“在县学，这些事都是自己做。”
他利落地洗碗、擦桌、扫地。动作虽然生疏，但很认真。苏知娴看着，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收拾完，明远又回到书桌前。苏知娴泡了杯菊花茶给他，轻声问：“看的什么书？”
“《制义菁华》。”明远翻开书页，“郑夫子说，考秀才主要考经义和制义。经义我问题不大，制义还得多练。”
苏知娴不懂这些，但她相信儿子的判断：“需要请个专门的夫子指点吗？”
“暂时不用。”明远摇头，“郑夫子答应每旬抽一个时辰单独教我。他说……我是他这些年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
说这话时，少年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骄傲，但很快又恢复了谦逊：“不过夫子也说了，天赋再好也得苦读。县学里比我用功的大有人在。”
“你明白就好。”苏知娴摸摸他的头，“娘不懂学问上的事，只能给你做好后勤。需要什么书，什么笔墨，尽管说。”
“嗯。”
夜深了，苏知娴催了几次，明远才放下书。但他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
“娘，”他在黑暗里轻声说，“如果……如果我真中了秀才，咱们家……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苏知娴在隔壁床听见，心里一动：“怎么不一样？”
“秀才见官不跪，可以免徭役，还有廪米可领。”明远的声音里透着向往，“而且……秀才可以开蒙馆教书，也可以继续考举人。娘，我想考举人，想考进士……想给咱们家挣个更好的前程。”
苏知娴眼眶热了。她起身，走到儿子床边坐下，借着月光看着他的脸。
“明远，娘告诉你，”她声音温柔但坚定，“不管你中不中秀才，考不考举人，你都是娘的好儿子。咱们家现在这样，娘已经很知足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按你自己的心意走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苏知娴握住他的手，“你是为了你自己读书，不是为了家里。明白吗？”
良久，明远轻声说：“明白了。”
“睡吧。”苏知娴给他掖好被角，“明天还要早起回县学呢。”
她回到自己床上，却也无眠。脑子里想着明远的话，想着孩子的未来，想着这个家的未来……
窗外，月光如水。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喽——”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而在县学的学舍里，此刻还有几盏灯亮着。那是和明远一样怀揣梦想的少年，在灯下苦读。
其中一盏灯下，陈修远正在写文章。他写完最后一句，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窗外月光正好，他想起明远今天说的话，嘴角泛起笑意。
“明年一起下场吧。”他轻声自语，“看看谁能中。”
夜风吹过，书页哗哗作响。那些写在纸上的文字，那些怀揣在心里的梦想，在这个春夜里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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