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祠堂前的空地上,聚满了人。
天还没亮透,周嫂子和赵婶子就带着伙计们搬来几张长桌,拼成个简易台子。桌上摆着几样东西:一袋掺了陈米砂石的糯米、几块从外县流入的病猪肉样品、还有苏记自家的上好猪肉脯和新鲜猪肉做对比。
明远穿着一身簇新的秀才襕衫,站在台前。晨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虽然才十五岁,却已有了撑起门面的气度。
苏知娴在一旁整理物证。李壮则带着两个雇来的壮汉,守在人群外围——王癞子那伙人今天可能会来捣乱。
辰时正(上午七点),镇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陆续到了。打头的是白须飘飘的苏家族老,接着是开私塾的刘老先生、医馆的孙大夫,连县衙的户房书吏也来了——这位是陈员外特意请来作见证的。
“人都齐了。”苏知娴深吸一口气,对明远点头。
明远上前一步,拱手环顾:“诸位乡亲父老,今日请各位来,是要澄清几件事。近日镇上有些传言,说我苏记以次充好、用料不净。这些谣言,不仅损害我苏记声誉,更让各位乡亲吃得不放心——所以,今日咱们当面说清。”
人群安静下来。有相信苏记的老客点头,也有被谣言影响的客人露出怀疑神色。
明远先拿起那袋问题糯米:“三日前,王记粮行送来这袋米。陈米占三成,砂石可见——这样的米,我们拒收了。可王掌柜的小舅子王癞子,却在我家店门口闹事,说我苏记诬赖好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人群角落——王癞子果然躲在人堆后头,眼神躲闪。
“王癞子,”明远声音清朗,“你敢不敢上前,当众说说,这米是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向王癞子。那泼皮脸色发白,想溜,却被李壮带来的壮汉挡住了去路。
“我、我不知道……”王癞子支吾。
“不知道?”明远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你前日在赌坊画押的借据,欠债三两银子。而邻镇张记食铺的掌柜,恰好帮你还了这笔债——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人群哗然。几个老人摇头叹息:“造孽啊,为了几两银子就害人……”
接着是猪肉的事。明远让孙大夫上前:“孙大夫,您是行家,请您看看这几块肉。”
孙大夫拿起病猪肉样品,仔细察看,又闻了闻,眉头紧锁:“这肉颜色发暗,气味腥膻,血管淤黑——确是病猪肉无疑。”他又拿起苏记的猪肉,“这才是好肉,颜色鲜红,纹理分明,气味正常。”
“可有人说,这病猪肉是从我们作坊流出去的。”明远提高声音,“李嫂,您把查到的说给大家听听。”
李嫂上前,她是个爽利人,说话干脆:“我托娘家兄弟去打听了!这批病猪肉是从百里外的刘家沟流出来的,贩子姓马,专收病猪死猪,卖给黑心饭馆!咱们青石镇,有三家小饭馆进了这批货——张记食铺就是其中之一!”
她指向人群里一个缩头缩脑的中年男人:“张掌柜,你敢不敢说,你家后厨那半扇病猪肉哪儿来的?”
那中年男人正是张记食铺的掌柜,此刻脸涨成猪肝色,想辩驳,却见户房书吏冷冷盯着他,顿时蔫了。
真相大白。人群议论纷纷,原先怀疑的客人面露愧色,老客们则扬眉吐气。
明远最后道:“我苏记从在村里做肉脯起家,到镇上开铺,再到府城经营,靠的就是‘实在’二字。今日请各位来,不仅是澄清,更是立誓——往后苏记所有食材,欢迎各位随时查验。若有半点不实,我苏明远愿辞去秀才功名,我苏家愿从此退出青石镇!”
这话掷地有声。几位老人纷纷点头,刘老先生赞道:“明远这孩子,有担当!”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散场时,王癞子和张掌柜灰溜溜地走了。苏知娴让周嫂子给每位到场的乡亲发一小包肉脯:“今日劳烦各位跑一趟,一点心意。”
待人散尽,苏知娴才长舒一口气,看向儿子:“远儿,你今日……长大了。”
明远耳根微红:“是娘教得好。”
“不,是你自己立得住。”苏知娴拍拍他的肩,“走,回铺子,娘给你做顿好的。”
刚回到苏记新店,却见冯府管家等在那里,手里拿着封信。
“苏夫人,京城来的信。”管家递上信笺,“是老太爷京中老友的回信,关于静姝小姐那幅《市集百态》的。”
苏知娴忙接过信。信是翰林图画院的一位老画师写的,言辞恳切:
“……冯兄所荐《市集百态》一图,老朽观之,惊为天人。笔法虽稚,然灵气满纸,市井烟火、人物百态,跃然纸上。此子天赋罕见,若得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必成大家。老朽已将此图呈于院内同僚共赏,众人皆赞叹不已。若此子有意,可来京中,老朽愿亲自教导……”
信末还附了张名帖,是京城“云山书院”山长的——那是大周朝最有名的书画学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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