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透过单薄的破衣烂衫,狠狠扎进杨戬的皮肉,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试图移动,都牵动着左脸颊那片火辣辣的肿痛,额间的天眼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沉沉地坠在那里,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刺痛。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跳动的光斑,连近在咫尺的泥泞都看不真切。
他躺在冰冷的泥浆里,像一条搁浅在污浊滩涂上的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泥腥气和肺腑深处翻腾的、属于树皮的苦涩回涌。魔兔那决绝一撞的闷响和它遁入荆棘丛的窸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混合着寒风穿过枯枝的呜咽,构成一曲嘲讽他落魄至极的交响。
屈辱?愤怒?这些情绪在刺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虚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强烈的念头,只剩下一个:离开这片该死的泥潭!
杨戬咬紧牙关,齿缝间尝到了泥水的咸腥和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糊满黑泥的双手深深插入身侧冰冷的泥浆中,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手臂、腰腹,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颤抖、哀嚎,榨取着最后一丝能量。他猛地发力,试图借助手臂的支撑和腰腹的收缩,把自己这具沉重如山的躯壳从泥泞的拥抱中拔出来。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哑低吼。身体在泥浆中剧烈地扭动、挣扎,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般的剧痛。泥浆如同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死死地拖拽着他。沉重的天眼因为剧烈的动作,疼痛骤然加剧,眼前的光斑瞬间爆开成一片炫目的白芒,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失败。一次,两次……每一次挣扎,只是让他陷得更深,泥水几乎没过了胸口,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一股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极其艰难地渗透出来。那暖流细若游丝,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带着一种与这凡躯格格不入的、极其微薄的……仙灵气息?是八九玄功残留的、最本源的一丝气感?还是这具身体原主不知从哪里沾染的、一丝驳杂的魔力本源?杨戬根本无力分辨。
但就是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暖流,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最后一点水滴,强行刺激了他濒临崩溃的肌肉。杨戬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如同幻觉般的力量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吼,双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哗啦——!”
一声更大的泥浆翻涌声!
这一次,他成功了!上半身终于挣脱了泥沼的束缚!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顾不上喘息,双手死死扒住旁边一块相对干硬的、长满苔藓的石头边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下半身也拖拽出来。
“呼……呼……呼……” 他像条真正的落水狗,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泥腥和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痛楚。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厚厚的黑泥包裹着他,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左脸颊高高肿起,火辣辣地疼。天眼的剧痛稍稍平复,但视野依旧模糊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物体的轮廓和大片的灰黑色块。
冷。刺骨的冷意随着湿透的衣衫,疯狂地侵蚀着他的体温,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饥饿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这巨大的消耗和寒冷,变本加厉地翻腾上来,腹中那团冰冷的树皮异物感更加强烈,搅得他阵阵反胃。
他必须回去!立刻!否则,不等税吏上门,他自己就要冻死、饿死在这片该死的林地里!
杨戬挣扎着,用颤抖的双臂支撑起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凭着模糊的轮廓和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领主府那破败的轮廓挪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糊满泥浆的脸上、身上,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体温。
这段平日里几步之遥的路程,此刻漫长得如同跋涉千山万水。当他终于踉踉跄跄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像个泥塑的怪物般出现在门框里时,正在角落里佝偻着收拾几根枯柴的老约翰,吓得“啊呀!”一声惊叫,手里的柴火“哗啦”掉了一地。
“老……老老老爷?!” 老约翰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糊满黑泥、脸颊肿胀、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泥潭里爬出来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这是……遇……遇到什么了?”
杨戬根本没力气回答,也顾不上回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模糊的视线艰难地扫视着这个同样破败不堪、却勉强能遮挡寒风的“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厨房的方向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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