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那一声带着疲惫与决绝的“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惊醒了尚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众人。
勘探队的成员们如梦初醒，强压下对龙女同行带来的震撼以及对地上那头庞然大物的残余恐惧，开始迅速而沉默地整理行装，检查武器。铁匠汤姆忍着后背被碎石击中的剧痛，指挥着猎手们将散落的矿石样本小心收好，这些暗红色的石头，是他们此行付出巨大代价后，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收获。
而那头地行龙，依旧匍匐在原地，庞大的身躯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暗黄色的竖瞳涣散，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卑微地追随着哪吒——或者说，是他手腕上那条混天绫——的身影。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仿佛在为自己的冒犯祈求宽恕，又像是在恭送某个它无法理解的、至高存在的离去。那副与之前凶暴形象截然相反的卑微姿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类都感到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敖凌站在稍远处，水蓝色的身影在幽暗的林间显得格外醒目。她并未催促，只是用那双淡金色的龙眸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鼻翼微不可查地轻轻翕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除了血腥与酸腐之外的其他气息。她那清冷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忙碌的杨戬身上，尤其是在他低声安抚着依旧有些情绪不高、撅着小嘴的哪吒，以及制止悟空试图再去戳弄地行龙伤口的时候，她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
“龙女姐姐，” 杨戬安排好队伍，走到敖凌面前，神色郑重地拱手，“方才情况紧急，未能细问。姑娘坦言这地行龙受龙岛庇护，屠戮恐引祸端，杨某感激不尽，亦深感后怕。只是……杨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解惑。”
他伸手指了指那头气息奄奄、形象狰狞的巨兽，语气中带着真诚的困惑：“此兽形貌……与姑娘这般真龙风采，实有天壤之别。龙族血脉尊贵，为何会庇护这等……灵智低下、形貌丑陋之物？甚至不惜为此大动干戈？”
这是盘旋在杨戬，也是所有在场人类心头的疑问。在他们看来，真龙应是敖凌这般，或威严神圣，或飘逸出尘，掌控风雨，翱翔九天。而地上这头只知凭借本能杀戮、盘踞泥沼的怪物，实在难以与“龙”这个尊贵的字眼联系起来。
敖凌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她缓缓转过身，面向杨戬，清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看到了某些古老的画面。她沉默了片刻，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她的沉默而变得更加凝滞，只有地行龙那断断续续的哀鸣和林间的风声作为背景。
“领主阁下可知，”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此方天地，从何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杨戬微微一怔。他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杨某初来乍到，对此界历史知之甚少。只听闻有‘神陨时代’、‘上古之战’等模糊传说。”
“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敖凌的视线从杨戬脸上移开，望向黑森林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深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意味，“据我龙族最古老的传承记忆碎片记载，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并非完整……它很可能，是某个更加浩瀚、更加古老、被称为‘洪荒’的庞大世界，在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毁天灭地的大战之后，崩碎分离出来的一角碎片。”
“洪荒”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让杨戬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面上依旧维持着倾听的姿态，但额间那道竖痕，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果然！此界与洪荒有关！
敖凌似乎并未注意到杨戬细微的反应，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继续用她那特有的、清冷平缓的语调叙述着：“那一战，太过惨烈。星辰陨落，大陆崩毁，法则混乱。无数强大的存在喋血长空，神魔的尸骸如同雨点般坠落……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我龙族的无数先辈。”
她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悲凉与沉重。
“世界碎片漂流于无垠虚空，历经无数岁月，才逐渐稳定，演化成如今的模样。而我龙族，亦是历经浩劫，血脉凋零，远不复先祖之威。” 她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重新看向地上那头地行龙，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漫长的演化中，真龙血脉或因伤势，或因环境异变，或因与其他种族混杂……分化、稀释，衍生出了众多形态各异、能力千差万别的亚种、眷族。这地行龙，不过是其中最为低等、灵智最为蒙昧的一种罢了。”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虚点着地行龙：“它们体内那稀薄的龙血，驳杂不纯，甚至带着混乱与暴戾的烙印，早已失去了真龙的威严与智慧。但是——”
敖凌的语气陡然转厉，那双淡金色的龙眸中迸发出一种属于上位龙族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血脉，无论多么稀薄，无论多么驳杂，其源头，依旧是‘洪荒真龙’！这份血脉联系，便是烙印在龙族神魂最深处的印记，是吾等追溯先祖荣光、维系族群认同的……最后纽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