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退兵的号角声,低沉而苍凉,如同受伤巨兽的呜咽,回荡在逐渐散去的硝烟与血腥气中。那曾经遮天蔽日的龙翼阴影,如同退潮般消逝在天际线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一片死寂般的废墟。
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惨烈。它如同一位冷静而残酷的画师,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的一切,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
曾经初具规模的“真君府”,此刻只剩下几段焦黑扭曲的墙体顽强地矗立着,如同巨人战死后的骸骨,诉说着不屈,也昭示着毁灭。大部分的木石结构早已在龙息与魔法的肆虐下化为齑粉,混合着泥土,堆积成一座座小小的坟茔。那面曾经在府邸前飘扬的、绣着“真君”二字的旗帜,如今只剩半截焦糊的旗杆斜插在瓦砾堆中,残破的布条在微风中无力地飘动,如同招魂的幡。
城墙?早已不复存在。原本规划中的防御工事,此刻只剩下地基处犬牙交错的碎石和深坑,仿佛被巨兽啃噬过。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大的足以吞没马车,小的也深不见底,那是龙族巨力践踏和能量冲击留下的创伤。
而比废墟更触目惊心的,是那……尸横遍野的景象。
暗红色的土地上,几乎看不到原本的泥土颜色,完全被一层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浆所覆盖。一脚踩下去,仿佛能听到血液被挤压发出的细微声响,鞋底会拉起令人作呕的猩红丝线。
人类的、龙人的、乃至少量亚龙兽的残破尸体,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交织、堆叠在一起。有的保持着冲锋的姿势,手中还紧握着断裂的武器,却被龙枪洞穿了胸膛;有的相互扭打在一起,指甲深深抠入对方的鳞甲或皮肉,至死未曾分开;有的则被龙息或魔法烧成了焦炭,保持着挣扎的怪异形状,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根本无法拼凑出一具完整的遗体。
绿色的龙人血液与鲜红的人类血液混合在一起,在低洼处汇聚成一片片浑浊的、散发着浓郁腥气的血潭。苍蝇已经开始在尸体上空盘旋,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幸存下来的领民和民兵们,呆呆地站立在这片修罗场中。他们大多身上带伤,衣衫褴褛,脸上、身上糊满了血污和泥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许多人手中还紧紧握着卷刃的刀剑、断裂的长矛,或者只是随手捡起的石块。
没有胜利的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死寂。
这死寂,比之前的喊杀声更加令人窒息。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极力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呜……约翰大叔……他……他为了救我……”一个年轻的民兵看着不远处老约翰那背上插着乌黑短矢、已然僵硬的尸体,终于崩溃,瘫坐在地,失声痛哭。他记得最后那一刻,是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用并不宽阔的后背,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偷袭。
这哭声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弥漫的悲伤。
“铁蛋……我弟弟……他才十六岁……说好了打完仗一起去河里摸鱼的……”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红着眼睛,发疯似的在尸体堆中翻找,最终抱住一具失去了下半身、面目全非的年轻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我的家……没了……全没了……粮食……都给烧了……”一个妇人茫然地看着原本是自己家的方向,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和几根冒着青烟的木炭,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哭声、呼唤亲人名字的声音、绝望的喃喃自语,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开来。他们相互搀扶着,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地跋涉,寻找着熟悉的同伴、亲人,每一次发现,带来的往往是更深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哭。
汤姆拄着一柄捡来的断刀,独臂无力地垂着,背上那道巨大的伤口只是被简单用破布勒住,依旧在不断渗出鲜血。他独目赤红,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如今冰冷地躺在血泊中,这个铁打的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混合着血泪,砸落在地。
艾伦在两名民兵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魔力透支的反噬让他头痛欲裂,但比头痛更痛的,是内心。他看着自己参与设计、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领地化为废墟,看着那些曾经充满希望的面孔永远逝去,看着那本记录着领地发展规划、此刻却沾满血污的笔记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攫住了他。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带着血丝。
悟空站在一片相对干净的废墟高点上,抓耳挠腮,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看着下面哭泣的人群,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半截依旧布满裂痕的金箍棒,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不太理解这种浓烈的悲伤,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死亡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那些不好的感觉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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