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却驱不散这片焦土上空弥漫的阴霾与寒意。阳光惨白地洒落,照亮的不再是井然有序的屋舍与辛勤劳作的身影,而是裸露的伤口、凝固的血渍、以及沉默如同坟茔的废墟。收敛遗体、清理残骸、搜寻可用物资的工作仍在继续,但进度缓慢。不仅仅是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更因为每一次搬动瓦砾,都可能触碰到一段不忍卒睹的惨状,揭开一道尚未结痂的血淋淋的记忆。压抑的啜泣与短促的惊呼,仍不时在废墟各处响起,如同这片土地迟迟无法平复的阵痛。
而在那片巨大的碗状坑洞边缘,与整体沉重悲怆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另一种更加凛冽、更加专注的“动静”。
“呼——!”
风声陡厉!并非自然之风,而是被高速运动的物体强行撕裂空气产生的锐响!
坑边一块相对平坦的焦黑空地上,悟空的身影正以远超孩童的敏捷与力道,腾挪闪转。他手中那半截金箍棒,不再是被他沉默擦拭时的死物,也不再是之前战斗中仅凭本能与暴怒挥动的武器。此刻,那黑黝黝的棒身在他手中,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独特的“魂”,划破空气时,带着一种令人皮肤微微刺痛的锋锐之意。
他的招式依旧谈不上什么精妙绝伦的章法,没有杨戬剑术的飘逸灵动,也没有神罚骑士枪术的严谨规整,更偏向于一种……仿佛源自血脉、烙印于骨髓深处的搏杀本能。劈、扫、砸、捅、撩……都是最基础不过的动作,但在他此刻施展出来,却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
前几日,他挥舞金箍棒时,更像是一头拥有蛮力的幼兽,虽然凶猛,却失之粗野,空门大开,全凭一股狠劲。而如今,他的每一次出棒,角度都变得更加刁钻、更加致命!步伐的配合虽然依旧稚嫩,却已隐隐有了章法,不再是胡乱踏步,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腰腿发力,将全身的力量拧成一股,贯注于棒端!
更显着的变化,在于那股“意”。
之前的悟空,战斗时要么是懵懂的好奇,要么是暴怒的狂乱。而现在,他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战意。这战意不再轻易外露为咆哮与怒容,而是内敛于每一次精准的发力、每一个果断的变招之中。
“咻!”
一棒斜劈,目标并非想象中的敌人,而是地面上凸起的一块半人高的、坚硬如铁的焦黑岩块。棒影闪过,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响。那岩块纹丝未动,但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棒身接触之处,岩石表面出现了一片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并且向内凹陷了寸许!这不是蛮力砸碎,而是力量极度凝练、集中于一点穿透而入的效果!
悟空收棒,微微喘息。他看了看岩块上的痕迹,金色眼眸中并无满意或失望,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似乎在体会、在琢磨刚才那一击的感觉。
紧接着,他身形猛地一矮,金箍棒贴地疾扫!这一次,棒风所过之处,地面上散落的、拳头大小的碎石,不是被扫飞,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挤压,在棒风边缘“噗噗”连响,竟被凌空震碎成了更小的石砾!棍法中,已然带上了一股震荡、粉碎的劲道!
这不再是玩耍,也不是发泄,而是……修炼!是一种将白日里所经历的血战、所目睹的惨状、所觉醒的破碎记忆与那股不屈的斗战意志,尽数融汇到手中这柄伴生神兵之中的过程!
每一棒挥出,他脑海中似乎都有零碎的画面闪过——塞勒斯那冰冷俯瞰的眼神,裁决圣剑斩落时的煌煌威势,杨戬被洞穿胸膛时飞溅的鲜血,民兵们成片倒在铁蹄下的惨烈……这些画面非但没有让他气息紊乱,反而如同最好的燃料,让他眼中的金色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纯粹,让手中的金箍棒也似乎更加“饥渴”,挥舞间带起的破空声,隐隐竟有风雷之势暗蕴其中!
杀意!
一种纯粹为了杀戮、为了破坏、为了战胜强敌而生的意念,开始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棍法之中。这不是邪魔外道那种充满污秽与混乱的杀念,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霸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战”而存在的——斗战杀意!这杀意并不影响他神智的清醒,反而让他的感知在挥棒时变得更加敏锐,对力量的控制也更加精细入微。
“咦?”
不远处,正在一块断石上勉强盘坐、竭力调息、同时分出一缕心神关注四周的杨戬,天眼微睁,目光投向了坑边练棍的悟空。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悟空身上那堪称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这猴头……进境竟如此之快?”杨戬心中微讶。他看得出,悟空此刻的棍法,依旧粗陋,远未成体系,但其中蕴含的那股“神”,那股“意”,却已初露峥嵘。那是一种仿佛为战斗而生的本能,正在被残酷的现实与觉醒的记忆快速唤醒、激发。
更让杨戬在意的是,悟空挥舞金箍棒时,那棒身偶尔与空气剧烈摩擦,竟会隐隐泛起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泽。这光泽与青铜残剑的煞气红光不同,更加内敛,更加……“正”。仿佛那看似不起眼的黑铁棒子内部,沉睡着某种煌煌正大、却又桀骜不驯的浩瀚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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