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草叶刚刚完成第71次倒转,灰白的露水像碎裂的镜面铺满地面。
永明与塞娅并肩站在那格上,脚尖抵着脚尖,影子却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延伸。
雾的尽头,忽然亮起一盏小小的宫灯。
灯罩是胭脂红绢,边角绣着金凤——只有中宫所出的子女,才配用这样的颜色。
提灯的人脚步轻捷,腰间悬着半枚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那是皇后亲自系上的合鸾佩,一半给永明,一半给小燕子——
世间最任性的公主,也是永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四哥!
声音未落,人已掠至近前。
朱红斗篷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半旧不新的骑装,袖口还沾着御马苑的草刺。
小燕子把宫灯往地上一杵,先冲永明咧嘴一笑,又歪头打量塞娅——
目光毫无惧意,只有皇家女儿特有的、被宠出来的肆无忌惮。
永明下意识侧身半步,将塞娅挡在身后。
夜里寒凉,你跑来做什么?
声音低而稳,却带着长兄独有的训斥意味。
小燕子撇嘴,从背后摸出一只檀木小匣,匣面刻着凤阙云纹。
皇额娘说,你大婚若少了血亲之贺,便不算圆满。
我奉凤谕,把送来了。
啪嗒一声,匣盖弹开——
里头没有珠宝,也没有锦缎,
只有一枚被剖成两半的石榴,籽粒晶莹,像无数颗攒动的红星。
永明目光倏地一软。
那是皇后寝宫后院、他们兄妹儿时偷摘的并蒂石榴——
一株双干,同根而生,每年只结一果。
小燕子把一半递给永明,另一半径直送到塞娅面前。
我哥小时候为抢这个,从树上跌下来,额头至今还有月牙疤。
他既肯为你跳第二次,你得替他接住。
语气蛮横,却将石榴往前又递了半寸。
塞娅垂眸。
未被映照的湖面下,那枚沉底的太阳轻轻一晃,
忽然浮起极淡的倒影——
是小燕子五岁时,趴在永明背上,兄妹俩一起啃石榴的模糊画面。
冰湖第一次映出人脸,
塞娅伸手,指尖碰到石榴的瞬间,
籽粒竟发出极轻的,像远处子午线被拨动的声音。
永明喉结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抬手替妹妹把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那动作极轻,却让小燕子眼眶一热。
她猛地转身,面对御花园的废墟,高声道:
凤裔永明,今日以血亲之名,赠你未裂之籽——
愿你与塞娅,
即使日后山河颠倒、胜负注销,
亦记得此刻同一颗心里跳动的籽粒;
愿你们把彼此活成同一株树的年轮,
向外生长,向内归一。
话音落下,她忽然单膝点地——
皇家公主,只对帝后行的大礼,
被她在残灰与倒长的草叶间完成。
宫灯倾覆,烛火滚入露水,
轰然窜起一道赤红火帘,
火舌却凝滞不燃,像被时间遗忘的日出。
永明伸手,把妹妹扶起。
兄妹掌心相贴,隔着半枚石榴的硬度,
彼此听见对方脉搏——
那是皇后留在他们骨血里的同一节拍。
塞娅上前一步,
将那枚被提起的雪发摘下最细一缕,
轻轻系在小燕子腕间。
雪发一触肌肤,立刻化为一圈冰丝镯,
内里却涌动着石榴汁般的暗红。
愿你一生热血不凉。
她第一次开口,声音像未冻之水滑过琉璃。
小燕子咧嘴,露出两颗虎牙,
忽然凑到永明耳畔,用只有兄妹能听的音量嘀咕:
皇额娘让我带句话——
若有一日,你连失败都守不住,
就回家。
凤阙的飞檐永远缺一角,
只为等你回头时,能把月光插进来。
永明指尖一颤。
平滑的被反写的黎明上,
第一次出现极细的裂纹——
像有人用指甲在瓷面轻轻划了一道字的起笔。
第71次零点的倒计时已至最后一息。
小燕子退后三步,红斗篷扬起,
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帜。
她抬手,把空匣子抛向空中——
木匣并未坠落,
反而悬成第二盏倒挂的灯笼,
与永辉抛出的日出并肩。
两盏灯之间,
石榴的清香与冰丝的冷意交织,
织出一道仅供三人站立的缝隙——
缝隙里,
永明、塞娅、小燕子,
同时听见地底传来的一声——
那是第71颗心脏,
在皇后儿女的胸腔里,
第一次同步跳动。
倒计时归零。
草叶没有倒长,也没有枯萎,
只在尖端凝出一滴石榴色的露。
永明伸手,接住那滴露,
握成一枚新的硬币——
正面刻着未裂之籽,
反面刻着血亲之贺。
他把硬币递给小燕子。
替我收好,
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等第72次零点,
我再向你借。
小燕子收拢五指,
转身,红斗篷在雾里翻成一只真正的燕子,
振翅欲飞。
她没有回头,
只在风里留下一声口哨——
那是兄妹俩儿时偷溜出凤阙的暗号,
意为:
天亮之前,
记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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