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夹道尽头,更鼓四声未绝,风却忽然停了。
永明甫一转身,便见塞娅立在垂花门下,赤金风扣的大氅半披,露出寝衣的一抹猩红,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她身后并排列着八名扈从女官,手里各捧鎏金手炉,炉盖掀开,炭火映得每个人下颌都带了几分杀气。
“永明。”塞娅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檐角残雪簌簌而落,“你疯够没有?”
她目光先落在雪玲身上——那孩子被弘昼裹在月白蟒衣里,只露一张惨青小脸,唇角凝着血珠,像雪里冻僵的梅苞。
塞娅的指尖在袖口里颤了颤,面上却纹丝不动。
“塞娅深夜擅出中宫,”永明负手,蟒袍下摆的血迹已凝成黑冰,“是想违制?”
“制?”塞娅笑了一声,抬步跨过门槛,赤金靴底踏碎一块凝冰,“我若再迟来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女儿杖毙在这春凳上,再给她安一个‘祸乱国运’的罪名?”
她停在永明三步之外,抬手,女官们齐刷刷单膝跪地,手炉“当啷”一声摆成一排,像八口小炮。
“雪玲才十二岁。”塞娅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带钩,“你十二岁的时候,皇阿玛可曾用这么粗的杖教训过你?”
永明眉骨微动,未语。
塞娅俯身,指尖拨开雪玲额前碎发,露出那截被咬得翻卷的唇肉,回头,眸色已冷成两把薄刃:“永明,你记清楚——她是我怀了十个月,在喀尔喀风雪里生下的女儿。你罚她,可以;想要她的命,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她忽然扬手——
“啪!”
一记耳光干脆利落,永明半张脸瞬间浮起五指红痕。
风重新掠过夹道,吹得众人袖口猎猎作响。
弘昼抱着雪玲,单膝仍点在血泥里,惊得忘了起身。崔良更是伏在地上,额头抵着砖缝,大气不敢出。
永明慢慢偏回头,舌尖顶了顶腮,眼底怒意竟被这一掌打散,反而渗出一点晦涩的笑:“塞娅是想以中宫之尊,干涉宗室家法?”
“宗室?”塞娅嗤笑,抬手解下自己大氅,一把裹住雪玲,金线绣的飞凤在月光下亮得刺目,“我只知道,她是我女儿。今夜别说是你,便是皇阿玛来,也休想再动她一根指头。”
她俯身,把雪玲从弘昼怀里接过来。十二岁的孩子轻得像一把雪,却在触及母亲胸口的一瞬,眼泪决堤:“额娘……”
塞娅抱紧她,掌心抚过那片渗血的杖痕,声音低下去,带着北地风沙的粗粝:“乖,额娘带你回家。”
永明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调:“她毁的是‘千瓣朱砂’——”
“毁便毁了。”塞娅回头,眸中淬火,“一株破花,也值当你拿女儿的命去换?永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截断杖,声音陡然拔高:“来人!把四阿哥府的檀木杖统统给我劈了,烧成炭,送到司苑局——告诉那帮奴才,今年若再敢以‘国运’二字逼阿哥杖责公主,我就让他们亲自去试炭火暖不暖!”
八名女官齐声应诺,抬手炉起身,靴跟踏地,声如擂鼓。
永明沉默良久,忽然低笑一声,笑意却像冰面裂开:“塞娅可知,纵得她一次,明日她就能掀了太和殿的屋脊?”
塞娅已转身,大氅下摆扫过血迹,像一团火滚过雪:“那便掀了。”
她背对永明,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喀尔喀草原最野的风:
“我的女儿,若连屋脊都掀不动,拿什么在这吃人的宫里活?”
更鼓五声,遥遥响起。
小雪初霁,月光照在夹道中央,那滩血迹被塞娅的靴底踏成一朵扭曲的梅,像一句未写完的判词——
杖折五十,母来护航;
春雷未响,凤翼先张。
喜欢小燕子重生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小燕子重生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