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正殿的檐角悬着一排冰溜子,被北风削得铮亮,像一柄柄倒悬的月刃。
亥时初刻,里间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小燕子扶着紫檀衣架,整个人软倒在地。
赤金脚环上的铃铛“哗啷”一阵碎响,惊得外间炭火“噼啪”爆出火星。
“公主——!”
值夜的腊梅连滚带爬冲进来,只见主子面色惨白,唇色乌青,七个月的肚子顶得寝衣褶皱凌乱。
她声儿都劈了叉:“快——传太医!叫驸马——”
福尔泰今晚恰在偏殿与兵部司官核漠北军报,闻声掀案而起。
案角带翻了烛台,滚烫的蜡油溅在手背,他也顾不得疼,踩着雪一路狂奔。
藏青貂斗篷被风掀起,像一面猎猎的旗。
“小燕子!”
他扑到榻前,单膝跪地,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掌心触到的额头滚烫,却满是湿冷的虚汗;指下的脉,跳得乱如骤雨打荷。
太医令程砚秋提着药箱跌撞进来,一看情形,声音都颤:
“是子痫前兆!先放平,快——”
福尔泰双臂僵直,把人轻轻放回榻上,拉过紫貂褥子垫在她颈侧。
小燕子双目紧闭,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碎裂的星子。
他握住她手,才发现那指尖冰凉,指甲边缘泛着青紫。
程砚秋三指搭脉,眉头越锁越紧,沉声吩咐:
“速煎钩藤羚羊饮,再取安宫牛黄丸一粒化水,另——”
他抬眼,压低嗓子,“驸马爷,若半刻钟内不醒,恐要施针放血,保大人还是保小主子,您得拿个主意。”
福尔泰眸色瞬间血红,却硬逼着自己稳声:
“大人孩子都要!若实在不行——”
他喉结滚动,像吞下一口刀,“保大人。皇上那里,我领死罪。”
殿内人影乱作一团。
银吊子咕嘟咕嘟冒着苦雾,药香混着血腥味,逼得人气短。
福尔泰半跪在榻沿,一手攥着小燕子,一手替她擦额上冷汗。
那汗越擦越多,像是要把一身元气都流尽。
“小燕子,我求你——”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团团还没见过春天,你答应陪他骑马……”
话未说完,怀里的人忽然轻轻一颤,眉心蹙起,似在无尽黑暗里听见遥远的号角。
“呃……”
小燕子唇缝溢出一丝弱音,眼皮挣扎半晌,终于掀起一条缝。
烛光刺目,她茫然片刻,目光落在福尔泰脸上——
他眼眶通红,下颚绷得刀削一般,腮边挂着一滴将坠未坠的泪。
她抬起手,指尖抖得像风里的蝶,替他拭去那滴泪:
“别……哭……”
气若游丝,却带着熟悉的俏声,“我……还欠你……十张大字……”
福尔泰猛地低头,把脸埋进她掌心,肩膀无声地抖。
滚烫的泪砸在她腕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程砚秋长出一口气,低声道:“脉回来了!快,趁清醒把药灌下去。”
福尔泰抬头,袖子一抹脸,又恢复镇定,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吹凉。
药汁沾在她唇角,他俯身,以唇轻轻拭去,像对待一瓣雪做的海棠。
一碗药见底,小燕子再度昏昏沉沉,却死死攥着他手指不放,梦里仍在呢喃:
“尔泰……别走……”
“不走。”
他反握住她,声音哑得不成调,“我守着你,守到团团会骑马,守到小小燕子会放风筝……”
窗外,雪势渐歇。
一弯冷月破云而出,清辉漫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那手,一只苍白羸弱,一只筋骨分明,却十指相扣,像锁死了生死契阔。
炭火“啪”地炸开最后一粒火星,夜沉得像一坛浓墨。
福尔泰维持半跪的姿势,任袍角浸在融雪里,洇出深色的水痕。
他低首,在她耳畔轻声道:
“你若敢再晕一次,我便上奏皇阿玛——
今生今世,不许你再离我半步。”
榻上的人似听见了,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挠了挠,像只倦极的猫。
月影西斜,照得殿内一片寂静,只余心跳与呼吸,在暗夜里互为鼓声——
咚,咚,咚。
那是两条命,对天地的无声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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