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风雨裹着矿场的尘屑砸下来，父亲的话便藏在每一个暗无天日的黄昏、每一次烟杆明灭的间隙里，像一道猝不及防的惊雷，劈开艾布拉姆斯混沌的年少认知，狠狠扎进他的思想深处。从前他只懂跟着父亲凿矿、攥紧半份工钱补贴家用，以为好好干活便能安稳度日，以为世界非黑即白，而父亲的话却撕开了这层虚假的表皮，把世道的龌龊、人心的算计、规则的虚伪一一剥开，摊在他眼前——原来光鲜之下尽是污浊，正义不过是掠夺的幌子，善良反而成了被欺的软肋。
这份颠覆认知的教导，给年幼的艾布拉姆斯带来了极致的震撼。他盯着父亲布满矿粉的指尖、藏着沉郁与不甘的眼眸，忽然懂了父亲半生挣扎的委屈，懂了矿场里的不公、村落里的污浊并非偶然，而是这世道既定的法则。那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刻进他的骨血，彻底改写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也悄悄重塑着他的性子，让他褪去孩童的单纯，眼底渐渐多了与年龄不符的沉冷与通透。
在艾布拉姆斯心里，父亲从来都是天。父亲能在昏暗矿洞里撑起一家生计，能在不公面前守住心底的底线，更能看透这世道的本质，把最实在的活命法则教给他。比起村里的任何人，比起提斯克城里那些光鲜的人，父亲的隐忍、清醒与藏在狠话里的疼爱，都让他满心崇拜。他望着父亲佝偻却挺拔的背影，暗下决心要活成父亲期许的模样，更要守住父亲未说出口的尊严，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成了他往后行走世间的底色，刻在灵魂里，再也磨不去。
大矿头霍克的龌龊心思，早黏在了村里最贫困的矿工托尔家。托尔三十有余，常年在矿洞深处弯腰凿石，脊背佝偻得像张弓，性子懦弱得连说话都不敢高声，赚来的微薄工钱被克扣大半，一家人挤在漏风的土坯房里，日子过得紧巴巴，锅里常年飘着粗粮的涩味，连块像样的腌肉都难得见。他妻子凯瑟琳同岁，被生计磋磨得面色蜡黄，却仍藏着几分妇人的柔态，看着丈夫日渐衰弱、家里揭不开锅，心底早生了怨怼，眼底也多了对安稳日子的渴盼——这份渴盼，恰好被霍克瞧在眼里。
霍克摸清了托尔每日下矿早、归矿晚的规律，便揣着几块肥肉、几枚铜子，趁白日里溜进托尔家。他嘴甜得像抹了蜜，左一句“凯瑟琳你辛苦”，右一句“跟着我保你有肉吃”，比起托尔的沉默懦弱、只会埋头干活，霍克的油腔滑调、出手阔绰，竟让凯瑟琳动了心。一来二去，两人便暗通款曲，凯瑟琳贪恋那点吃食与铜子，更贪恋霍克带来的“体面”，全然忘了丈夫的辛劳、孩子的期盼，只沉湎在偷来的欢愉里，对霍克言听计从。
好景终究不长。那日霍克又赖在托尔家，房间里的暧昧声响刚落，托尔十岁的儿子汤姆便提早从村头学堂回来——原是学堂先生家中有事，提前放了学。汤姆刚走到房门口，便听见母亲的低语与陌生男人的笑声，推门一看，竟见霍克赤着上身躺在床上，母亲衣衫不整地守在一旁，孩童的眼里瞬间燃起怒火，只当霍克是要强欺辱母亲，当即红了眼，嘶吼着冲进房间，一把揪住霍克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汤姆虽年幼，却常年跟着父亲干些杂活，手上有几分力气，攥着霍克的衣领便往地上摁，拳头雨点似的砸在霍克身上，嘴里骂着“混蛋”“放开我娘”。霍克猝不及防挨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反抗，凯瑟琳便慌慌张张从房间里冲出来，不仅没帮儿子，反倒扑过去死死按住汤姆的胳膊，嘴里急声喊着“汤姆别闹！快松手！”。霍克得了空隙，眼底瞬间翻起狠戾，抬手甩开汤姆的拳头，紧接着三拳两脚便往汤姆身上踹去，拳头砸在孩童的胸口、脊背，脚踹在腿骨、腰腹，每一下都用了蛮力。
汤姆本想挣扎，可转头看见母亲死死按着自己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急切与呵斥，全然没有往日的疼爱，心底的火气瞬间被浇灭，只剩一片冰凉——连娘都帮着这个外人欺负自己，他还有什么力气反抗？汤姆松开了攥着霍克衣领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任由霍克的拳脚落在身上，直到口鼻淌出鲜血，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凯瑟琳见儿子没了动静，伸手探了探汤姆的鼻息，瞬间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喃喃着“死人了……闹出人命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恰在这时，托尔扛着铁镐从矿场回来，刚进门便看见儿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霍克站在一旁整理衣衫，妻子瘫在地上发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眼眶猛地红了，浑身都在颤抖。可没等他发作，霍克便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呵斥“没用的废物！教出这么没教养的崽子，敢打老子！”，凯瑟琳也跟着爬起来，不敢看托尔的眼睛，只低着头骂“都怪你！平时不管教儿子，现在闯了大祸！”。
托尔看着霍克盛气凌人的模样，想起他大矿头的权势，想起自己平日里被妻子呼来喝去、连反抗都不敢的懦弱，心底的怒火终究被畏惧压了下去。他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却不敢说一句重话，最后只能咬着牙，忍着心口的疼，转身往外走——他要去提斯克城找法院，哪怕希望渺茫，也要为死去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