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是我在夜市烧烤摊认识的,五十多岁的人,喝了两杯啤酒就开始讲他年轻时候的事。
他说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二十年前在南城那所医学院当了三年保安。
“那时候刚下岗,托亲戚找的关系进去的。”
“工资不高,但包吃住,还给交保险,想着先干着再说。”
老陈又闷了一杯,眼睛盯着桌上那盘快凉了的花生米。
医学院的老校区在城北,解剖楼最偏僻,周围种满了大树,夏天都透着阴凉。
我负责夜班巡逻,每晚十点要去那里转一圈。
“头两个月没觉得有啥,就是味道大,福尔马林的味道,呛鼻子。”
“有时候风一吹,整栋楼都飘着那股味。”
事情是发生在我离职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
晚上十一点多,我照例去解剖楼那里巡视。
刚走到楼后,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拖东西。
我打着手电往里照,一楼走廊尽头的标本室,灯突然亮了。
“我以为是有学生偷偷进去,那时候确实有胆大的学生晚上去练手。”
“我就喊了一声,谁在里面?”
没人应,不过灯却灭了。
我拿着钥匙开了侧门,手电光在走廊里晃。
走到标本室门口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很低,听不清说什么。
我推开门,手电光扫过去,看见一个背影。
是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背对着我,正俯身看着一个玻璃罐。
“老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我问。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张脸,不是恐怖,而是奇怪。
皮肤像是泡久了水的那种苍白,眼睛浑浊,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的东西丢了找不到了。”老人声音干涩。
我没多想,以为是退休的老教授,就劝他:“这么晚了,明天再来吧,我送您回去。”
老人摇摇头,转身往走廊深处走。
我跟上去,跟到楼梯口,人不见了。
“我当时真以为是眼花了,或者老人从后门走了。”
“可我明明记得后门是锁着的。”老陈又倒了一杯酒,手有点抖。
之后连着三天,我每晚巡逻都能看见那老人,总是在标本室附近,总是说同一句话:“我的东西找不到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第四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又去了解剖楼,楼门自己开了,老人在前面走,我跟着上到三楼。
三楼是旧标本存放区,平时基本没人去。
老人停在一个蒙着灰的玻璃罐前,罐子里泡着一具完整的老年男性尸体。
“这是我,”老人指着罐子说,“我终于找到自己了。”
我在梦里问:“那您想怎么样?”
老人突然贴得很近,几乎脸贴脸:“找到我,记住我,别把我我忘这了!”
我吓得往后一退,醒了,发现自己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第二天,我特意去问了管档案的老刘。
老刘在医学院干了三十年,听完老陈的描述,脸色变了。
“你说的……是不是个子不高,背有点驼,左嘴角有颗痣?”
我愣住了,我确实看到老人左嘴角有颗痣。
老刘点了根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陈教授,解剖学的前辈,十年前去世的。”
“他立过遗嘱,把遗体捐给学校做教学标本,说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那……标本还在?”
“应该还在三楼储藏室,好些年没拿出来用了。”
老刘吐了个烟圈,“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但心里直发毛。
“后来呢?”我问,“你就这么走了?”
老陈点点头:“不走还能怎样?每天晚上看见他,白天还要巡逻那栋楼?我受不了。”
“那罐子……还在那?”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陈把最后一点酒喝完,“有些地方,有些人,你碰上了,就只能躲开。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弄明白。”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有时候会想,他现在会不会还在那,还在找能看见他的人,说那句‘我的东西丢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酒桌上一时沉默。
夜市的人声好像突然隔了一层膜,变得遥远。
老陈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走了,这故事憋了二十年,说出来也好。“
“就当是个提醒,有些工作,给多少钱都别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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