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嘉兴南湖,烟雨楼畔的画舫正随着水波轻晃。舱内炭炉上温着的龙井刚沏第二道,水汽裹着茶香漫过竹编的窗棂,将窗外朦胧的雨丝染成了淡绿色。林越指尖捏着半块刚出炉的定胜糕,目光却落在黄蓉手中那幅摊开的羊皮卷上——卷上用炭笔勾着纵横交错的线条,圈点处还标着朱砂印记,正是眼下大宋江湖的势力分布草图。
“你且看这里。”黄蓉纤指落在卷中最靠北的位置,指尖划过一道粗重的黑线,“这条线是黄河,过了河往北,便是金人辖地。那里的江湖势力最是杂乱,却只分两类:一类是忍气吞声依附官府的‘附金派’,像济南府的‘黑风帮’,帮主赵老三早年靠帮金人搜捕抗金义士发家,手下三百多号人,专做截杀南下义士的勾当;另一类便是硬骨头,像太行山的‘苍狼寨’,寨主马空群原是禁军教头,靖康年间带着残部落了草,这些年专劫金人的粮队,官府悬赏他的人头,都能换十匹骏马。”
林越听得眉头微蹙,指尖在“苍狼寨”的标记旁轻轻点了点:“既是抗金义士,江湖上该多有接济才是,怎会落得被悬赏的境地?”
“傻小子,这便是江湖的门道了。”黄蓉端起茶盏抿了口,唇角勾起抹无奈的笑,“你当所有门派都敢跟金人硬刚?像江南的‘浣花宫’,靠着替金人转运丝绸发了财,宫主见了金国使者都要躬身行礼;还有川蜀的‘唐门’,虽不附金,却也从不掺和抗金的事——唐门子弟遍布朝野,要是帮了苍狼寨,自家在临安的商铺怕不是第二天就要被抄。再者说,苍狼寨行事太刚,去年劫了金人运往中都的贡银,竟连带着把护送贡银的宋军也杀了大半,这下可好,朝廷说他们‘通金叛宋’,江湖上也有人说他们‘滥杀无辜’,除了少数几个硬气的门派,谁还敢接济?”
林越这才恍然,原以为江湖只有“正邪”之分,却不知还有这般盘根错节的牵扯。他望着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又指了指东南沿海一带:“那这里呢?我来时听码头的船家说,泉州、福州一带常有海寇作乱,可卷上标着‘天鹰帮’,倒像是正经门派。”
“天鹰帮啊……”黄蓉指尖在“天鹰帮”三个字上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这帮派最是特殊,帮主苏长风原是泉州港的船商,十年前金人封了北方的商路,他便带着船队往南洋走,一来二去竟成了海上霸主。说他是海寇,他却从不抢寻常商船,专劫那些偷税漏税的官船、还有跟金人做走私生意的商船;说他是正经门派,他又私设关卡收‘护航费’,泉州知府几次想剿他,都被他用金银买通了京里的官儿压下来。”
她伸手从食盒里取了块桂花糕,掰成两半递了林越一块:“去年冬天我跟靖哥哥往泉州采买药材,正巧遇上天鹰帮跟‘海沙派’火并。海沙派帮着金人往南洋运铜铁,被天鹰帮截了船,两帮在海上打了三天三夜,最后苏长风亲自出手,用渔网困了海沙派帮主的船,愣是把人沉了海。事后泉州知府还上表说‘天鹰帮剿寇有功’,赏了块‘保境安民’的匾额——你说这江湖,是不是比朝廷还荒唐?”
林越咬着桂花糕,只觉得甜意里都掺着几分苦涩。他自小在终南山跟着师父修行,听的都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道理,今日才知真正的江湖,竟藏着这么多身不由己的算计。他望着羊皮卷中央那片最大的空白,那里只写着“临安”二字,忍不住问道:“那京城临安呢?既是天子脚下,江湖势力该最规矩吧?”
“规矩?”黄蓉嗤笑一声,放下茶盏拿起炭笔,在“临安”周围画了三个小圈,“你且看这三个地方:城西的‘栖霞山庄’,庄主柳玉茹是宰相秦桧的表亲,山庄里养着两百多个江湖客,名义上是‘护院’,实则专替秦桧查探异己——前两年太学里有个先生写了首诗骂秦桧,夜里就被栖霞山庄的人绑走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笔尖一转,指向城南:“这边是‘清风观’,观主玄真道长是当今圣上的替身道士,宫里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派太监来送香火钱。清风观看着清净,暗地里却管着临安城里所有的赌坊、青楼,连丐帮在临安的分舵,都要给他们交‘场地费’。”
最后,她的笔尖落在城东一处,画了个小小的“丐”字:“这是丐帮临安分舵,舵主鲁有脚是个硬脾气,去年栖霞山庄的人抢了丐帮的粮,鲁有脚带着弟子闹到栖霞山庄门口,结果被玄真道长以‘扰乱治安’为由,叫禁军抓了去,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你说这临安,是规矩,还是最不规矩?”
林越沉默着,伸手抚过羊皮卷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想来是黄蓉随手画的,却把大宋江湖的乱象勾勒得清清楚楚。舱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只听见雨丝落在船篷上的轻响,像极了那些江湖人无声的叹息。
“那……像我们这样初入江湖的,该如何处处?”林越抬眼望向黄蓉,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他原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师妹下山,可如今听了这些,只觉得前路茫茫,连分辨是非都成了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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