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柴房里面，历勿卷没有立刻休息，也没有点灯。借着从墙壁缝隙透入的稀薄月光，走到屋内唯一还算平整的石板前。石板上，放着一个新添的、粗陶烧制的小茶壶和两个同样质地的茶杯。这是他今日用那笔“巨款”中的几个贡献点，从外门坊市最不起眼的摊位上换来的。茶叶也并非什么灵茶，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带有微弱宁神效果的“清心草”叶片。
他熟练地生起一个小泥炉，引燃了廉价的炭块，将清水注入茶壶。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壶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水汽渐渐蒸腾，带着清心草特有的淡淡苦涩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稍稍驱散了那股常年不散的霉味。
他这番慢条斯理、近乎悠闲的举动，与一个刚刚经历恶战、明日又将面临决赛的杂役弟子形象，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但他需要这种仪式感，需要这点微不足道的掌控感，来平复心绪，整理思路。
就在壶中水将沸未沸，水汽氤氲如雾之时，柴房外，传来了一阵刻意放重，却又带着某种优越感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停在门外，随即，响起了几下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历师弟可在？师兄赵坤，特来拜访。”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倨傲的男声，语气看似客气，实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历勿卷眼神微动。赵坤？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外门某个小有名气的弟子团体中的资深人物，修为在练气五层左右，平日与他们这些底层杂役几乎毫无交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不慌不忙地将沸水冲入茶壶，看着干枯的草叶在热水中舒展翻滚，这才平静地开口：“门未闩，赵师兄请进。”
“吱呀——”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锦蓝色绸缎弟子袍、面容带着几分精明之色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赵坤。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柴房内快速扫过，掠过那堆寒酸的干草铺，最终落在正坐在小泥炉前，平静沏茶的历勿卷身上。看到历勿卷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赵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被掩饰下去。
柴房内空间狭小，陈设简陋，连个像样的坐处都没有。赵坤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适应这里的逼仄与简陋，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
“历师弟真是好兴致，决赛前夜还有闲情逸致品茶。”赵坤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却锐利地打量着历勿卷。
“粗茶淡水，聊以静心罢了。赵师兄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历勿卷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赵坤方向，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轻吹着热气，语气平淡无波。
赵坤没有去碰那杯茶，他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穷酸气。他干笑两声，切入正题：“指教不敢当。历师弟明日决赛，对手是张横张师兄，想必师弟已经知晓。”
历勿卷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张横，外门老牌精英弟子之一，练气六层初期的修为，实力强劲，是本次小比冠军的另一大热门。
赵坤见状，压低了些声音，脸上露出一种“你知我知”的表情：“张师兄对历师弟颇为欣赏，觉得师弟是个人才。他托我给师弟带句话，若明日决赛，师弟能‘不慎失手’，成全了张师兄这个面子……”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布袋，放在历勿卷面前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里面是五十点贡献点，算是张师兄的一点心意。事后，张师兄不仅会补齐师弟输掉的那部分奖励，日后在外门，也定会对你多加照拂。要知道，在外门，有张师兄这样的人物关照，许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他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接受，则得贡献点和靠山；拒绝，则可能得罪一个势力不小的精英弟子，日后在外门步履维艰。
历勿卷看着那袋贡献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前世职场中，这种威逼利诱、拉拢腐蚀的戏码，他见得多了。没想到穿越到了修仙界，依旧免不了这些蝇营狗苟。他心中厌恶，但面上却依旧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微烫的、带着苦涩清香的茶汤。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赵坤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袋足以让无数杂役弟子眼红的贡献点，在他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与淡然，让赵坤心中有些没底。他预想过历勿卷可能会欣喜若狂地接受，也可能愤然拒绝，却唯独没料到对方是如此反应。
“历师弟？”赵坤忍不住催促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压迫。
历勿卷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坤，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柴房中回荡：“赵师兄和张师兄的厚爱，师弟我心领了。只是……”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赵坤细微的表情变化，才缓缓继续说道：“师弟我资质驽钝，能一路走到决赛，靠的不过是一股不肯服输的锐气，和几分侥幸。若明日故意相让，只怕这道心之上，便要蒙上一层尘埃，于日后修行大道，恐有妨碍。此为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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