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园中紫藤垂落,芍药盛开。沈墨在凉亭中等候,不多时,便见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在一位老嬷嬷的陪伴下,袅袅娜娜而来。
她身量适中,体态轻盈,行走间裙裾微动,自带一股书卷清气。走近了,沈墨才看清她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的绝色,但肌肤白皙,五官清秀柔美,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灵秀,只是眉宇间笼着一丝淡淡的轻愁,仿佛有心事未解。
“小女子苏雨荷,见过沈公子。”她盈盈一礼,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但礼节周到之余,带着明显的疏离。
“苏小姐不必多礼。”沈墨拱手还礼,态度客气而守礼。
两人在凉亭中坐下,中间隔着石桌,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老嬷嬷垂手站在亭外,看似低眉顺目,实则耳朵竖得老高。
“听闻苏小姐擅丹青,不知偏爱何种题材?”沈墨寻了个安全的话题。
“闲来无事,胡乱涂抹几笔花鸟山水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苏雨荷轻声回答,语气平淡,目光落在亭外的芍药上,并未看沈墨。
“小姐过谦了。艺术之道,贵在抒发性情,陶冶心性,何必拘泥于题材。”沈墨随口应道,他看得出这位苏小姐对这桩婚事并无热情,甚至可能心存抵触。这也正常,一个书香门第的才女,被许配给一个素未谋面、浑身铜臭的商人,心中难免委屈。
苏雨荷闻言,倒是微微侧目,看了沈墨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能说出这番话。她本以为商贾之子,必是满口算计,俗不可耐。
“沈公子……对如今这字画市场,可有了解?”她忽然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墨微微一笑,他前世作为金融分析师,对艺术品投资亦有涉猎,虽不精深,但唬唬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绰绰有余。“略知一二。如今江南文人荟萃,字画市场活跃,然伪作亦多。鉴别真伪,需看笔墨气韵、纸张年代、印章款识,更要知人论世,了解作者生平心境。譬如倪云林之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乃其高士心境之流露;若画工精细,反失其真……”
他侃侃而谈,虽不涉及具体商业运作,但见解独到,言语间透出的见识与气度,让苏雨荷眼中的疏离淡去了几分,渐渐流露出倾听的神色。
这次短暂的会面,便在这样不冷不热、偶有亮点的交谈中结束。没有怦然心动,也没有恶语相向,更像是一场合格的任务交接。
回到沈府,沈万山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沈墨只淡淡道:“苏小姐知书达理,很好。”
沈万山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立刻开始张罗婚事的各项准备。
而沈墨,则将此事暂放一边,重新投入到那些关乎生存与未来的繁杂事务中。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想起那双清澈如水、却带着轻愁的眸子。
这桩始于利益与算计的婚姻,在这动荡的时局下,最终会走向何方?那名为苏雨荷的女子,又是否会成为他在这冰冷乱世中,一丝意外的温暖?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他必须集中全部的心神,去应对那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儿女情长,于他而言,目前还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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