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与苏雨荷的婚事,在徐瑾年的推动和沈万山的全力操办下,进行得异常迅速且隆重。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齐备,虽时间紧凑,但每一步都做得滴水不漏,给足了南京苏家面子。
大婚之日,扬州沈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扬州知府、盐运使司的官员,乃至周边州府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皆携重礼前来道贺。谁都看得出来,沈家攀上了京城贵人和南京清流的双重高枝,势头正劲,无人敢怠慢。
沈墨身着大红吉服,面容平静地应对着各方宾客,举止得体,气度从容,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场婚礼,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必须演好的戏,一个稳固联盟的必要仪式。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烧。
沈墨用秤杆挑开那方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露出了苏雨荷精心妆扮过的容颜。烛光下,她粉面桃腮,唇点朱丹,比之前相见时更多了几分娇艳,但那双眸子里的轻愁并未散去,反而因这满室的红,衬得愈发清晰。
两人按照礼仪喝了合卺酒,气氛沉默而尴尬。
“今日劳累,小姐早些歇息吧。”沈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语气客气而疏远。他并非不近女色,只是面对一个因利益结合、且明显心存芥蒂的女子,他实在生不出太多旖旎心思。
苏雨荷微微垂首,轻声道:“夫君也请安歇。”声音依旧柔美,却带着僵硬的礼节。
这一夜,红绡帐内,两人同榻而眠,却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苏雨荷身体紧绷,直到听见身后传来沈墨均匀的呼吸声(实则是沈墨刻意控制的假寐),才稍稍放松,望着跳跃的烛火,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苏雨荷谨守妇道,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婆(沈万山及其正室),打理内院,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无可挑剔。但她与沈墨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冰”的距离。沈墨忙于外务,常常深夜方归,即便回府,也多是在书房歇息,两人见面交谈的机会寥寥。
这一日,沈墨因盐场一处新辟的滩晒池遇到技术难题,心中烦闷,回到府中已是傍晚。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却在经过内院花园时,被一阵淡淡的墨香吸引。
循着香气望去,只见荷花池畔的凉亭中,苏雨荷正俯身于石桌之上,手持画笔,专注地描绘着池中盛放的芙蕖。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侧脸线条柔美,神情专注而宁静,与平日那带着轻愁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墨脚步微顿,悄然走近。
画纸上,几茎荷叶舒卷自如,一朵白莲亭亭玉立,花瓣的脉络、荷叶上的水珠皆勾勒得细腻传神,更难得的是画中透出的那股清逸出尘之气,仿佛能闻到那淡淡的荷香。
“笔法细腻,气韵生动,小姐丹青,果然名不虚传。”沈墨忍不住出声赞道。
苏雨荷吓了一跳,画笔险些脱手。抬头见是沈墨,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连忙放下画笔,敛衽行礼:“夫君。”她没想到沈墨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出言称赞。
“不必多礼。”沈墨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尤其是这水珠,光影把握极准,可见观察入微。”
听到沈墨并非客套,而是真的看出了门道,苏雨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微不可察的欣喜。她自幼习画,能得到懂行之人的认可,总归是开心的。
“夫君过奖了,不过是信手涂鸦。”她轻声谦逊,语气却比往日柔和了些许。
沈墨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心中忽然一动。或许,这位被强塞来的妻子,并非只有“苏祭酒之女”这一个标签。
“我观此画,清雅脱俗,但……似乎少了几分生气。”沈墨故意说道,想看看她的反应。
苏雨荷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微微蹙眉:“夫君此言何解?”
“若能在莲叶之下,添几尾嬉戏的锦鲤,或是在荷瓣之上,点缀一只翩跹的蜻蜓,是否更能增添几分灵动野趣?”沈墨指着画纸建议道。这是他前世欣赏国画时的一点心得。
苏雨荷闻言,凝神思索片刻,眼中渐渐亮起光彩:“夫君说得是!是雨荷拘泥了,只求静雅,反倒失了自然天趣。”她看向沈墨的目光,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探究,“没想到夫君于商道之外,对画道亦有如此见解。”
“略懂皮毛而已,不及小姐专精。”沈墨微微一笑。气氛难得地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管家沈福急匆匆走来,面带难色:“二少爷,前厅来了几位掌柜,说是……说是周家、吴家那边送来的账目有些问题,牵扯到之前债券募集的款项,吵着要见您定夺。”
沈墨眉头一皱,债券款项是他布局的关键,不容有失。他正要转身去前厅,却瞥见苏雨荷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姐有话但说无妨。”沈墨道。
苏雨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妾身……妾身在家时,也曾帮母亲打理过些许嫁妆田产,看过一些账目。若夫君不嫌妾身愚钝,或许……或许妾身也能帮上些许忙,至少,能帮夫君初步核验一下账目数字是否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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