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阴云并未立刻化为倾盆暴雨落在扬州,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如同梅雨时节潮湿的空气,浸润着沈府内外每一个知情者的心。沈墨依旧每日忙碌,巡视盐场,处理同盟事务,暗中布局工坊与粮储,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这一日,他刚从城外扩建的盐场视察回来,风尘仆仆,还未换下沾染了盐渍的衣衫,父亲沈万山便满脸喜色地寻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封泥金拜帖。
“墨儿!快,快看看这个!”沈万山将拜帖递到沈墨面前,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沈墨接过拜帖,入手便知不凡,是上好的薛涛笺,带着淡淡馨香。展开一看,落款赫然是那位曾与他下过“九边棋”的京城贵人——徐瑾年(此时终于点出姓氏)。帖中内容并非军国大事,而是邀他明日过府一叙,并特意提及“有家事相商”。
“家事?”沈墨眉头微挑,心中已有几分猜测。这位徐贵人身份尊贵,与他沈家所谓的“家事”,无非那么几样。
“是啊!墨儿,这可是天大的机缘!”沈万山难掩兴奋,“徐贵人亲自过问你的家事,这是要为你做媒啊!能被徐贵人看中的,定然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千金!若能结成这门姻亲,我沈家便真正有了根基,再非寻常商贾可比!”
沈墨看着父亲激动得有些泛红的脸庞,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有些许莫名的抗拒。他深知,在这等人物眼中,婚姻从来不只是男女之情,更是利益的结合,是巩固联盟、延伸触角的手段。他沈墨,如今成了对方棋盘上一枚值得投资和捆绑的棋子。
“父亲,此事尚需谨慎。不知对方是哪家千金?”沈墨语气淡然。
“这个……帖中未曾明言,但以徐贵人的身份,断不会差了!”沈万山对儿子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仍沉浸在喜悦中,“你明日定要好好表现,切莫失了礼数!”
次日,沈墨换上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直缀,虽依旧是商贾打扮,但用料考究,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清雅中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冷冽。他依约再次来到那座幽静的别业。
此次相见,地点不在凉亭,而是在一间布置更为雅致的暖阁内。徐瑾年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正与一位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者对弈。见沈墨进来,徐瑾年放下棋子,微微一笑:“沈墨来了,坐。这位是南京国子监祭酒,苏弘文苏老先生。”
国子监祭酒!这可是尊贵无比的学官首领,地位尊崇!沈墨心中微震,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沈墨,见过徐先生,见过苏老先生。”
苏弘文抚须打量了沈墨几眼,目光锐利而审慎,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不必多礼。”徐瑾年示意沈墨坐下,开门见山道,“今日请你来,一是手谈一局,二来,确实有件家事想与你商量。”他目光转向苏弘文,笑道,“苏老有一爱女,名唤雨荷,年方二八,性情温婉,知书达理,尤擅丹青。苏老与我都觉得,与你甚是相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做媒!对象竟是国子监祭酒的千金!这身份,对于商贾出身的沈家来说,简直是高攀了。
沈墨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徐瑾年的用意。将清流领袖苏弘文的女儿嫁给他这个“盐魁”,一方面是用清流的名声为他沈家镀金,洗刷些许铜臭之气,便于日后在官场周旋;另一方面,也是将苏家与他沈家,更紧密地捆绑在他徐瑾年的战车之上。一石二鸟,好算计!
他抬眼,迎上徐瑾年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又瞥见苏弘文那带着探究与一丝无奈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这门婚事,是“贵人”的恩典,也是他沈家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承蒙徐先生、苏老先生厚爱,晚辈……受宠若惊。”沈墨起身,再次郑重行礼,“苏小姐大家闺秀,晚辈一介商贾,只怕……委屈了小姐。”
苏弘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终于开口道:“沈公子过谦了。老夫虽居南京,亦闻公子之名。盐引革新,平定盐价,乃至近日以工代赈、安抚流民,皆非寻常商贾所能为。小女……并非慕虚名之人。”他这话,算是认可了沈墨的能力,但也透露出对这桩婚事的些许勉强,若非徐瑾年出面,他绝不会将女儿下嫁商门。
徐瑾年哈哈一笑:“既然双方皆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择一吉日,便把婚事办了吧。沈墨,你回去准备一下,苏老不日将携女返回南京,届时我再安排你们正式相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离开别业,沈墨心情复杂。他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岳家,一条通往清流官场的潜在人脉,但也失去了一部分婚姻自主的权利。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乱世之中,生存与发展才是第一要务,儿女情长,只能暂且放在一旁。
数日后,在徐瑾年的安排下,沈墨与苏雨荷在别业的后花园有了一次短暂的“正式”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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